但,这正是问题的所在。
首先,崔筠和崔元峰宣战,逼得崔元峰将田产作为她的嫁妆返还后,崔元峰便不着急为她操持婚事了。
其次,哪怕崔元峰想通过左右她的婚事来间接控制她那些田产,也不会突然让他们同时上门提亲。
他这么做除了给她增加压力外,就是想逼她从二人中做一个抉择。
至于她选的是王贺骋还是韦兆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她挑选二人之外的人。
这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崔元峰知道崔筠准备另外择一良婿,所以先下手为强。
张棹歌提过,曹王判官跟她去提亲的当天,崔元峰只惊讶她竟然能找到曹王判官来说媒,对她想要求娶崔筠一事并不惊讶。
可见他在此之前早就知道了崔筠的计划,却不清楚张棹歌不仅被授勋官,还保留军将职级,以为张棹歌仍只是一介白身。
整件事的关键就在于,是谁泄露了她准备招张棹歌为婿的秘密?
窦婴和张棹歌可以排除。
戚秧和杜秉骞?他们跟崔元峰没有往来,消息也不可能短时间内从隋州传到邓州南阳县。
崔筠倾向于戚秧来找张棹歌那天,有人听到了她跟张棹歌的对话。
又许是她跟窦婴互通的书信被人偷看过——宿雨是替她管文书的,收到书信后也会转交给她。在这个过程中,宿雨有机会看到信件的内容。
综合这两点,朝烟和宿雨的嫌疑很大。
毕竟有十几年的感情,崔筠并不想就此认定背叛她的人是宿雨,因此她将朝烟放到身边,有时候会在朝烟的面前跟张棹歌聊一些比较隐秘的事。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别看朝烟这丫头平常冒冒失失,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这嘴倒是挺紧的——张棹歌和她成婚这么久,俩人不睡一张床这事除了当事人,就只有收拾床褥的朝烟清楚,然而宅内所有人都不曾知晓此事,说明朝烟没有对外透露过她房内的事。
加上她有时候会犯迷糊和犯蠢,遇事又容易惊慌失措,崔家大房那边将这样的人安插到她身边,只会弄巧成拙。
反观宿雨这边,宿雨仍旧在代为处理邓州的资产,每个月都能跟邓州那边联络一遍。
因此,尽管崔筠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面对宿雨是叛徒这个事实。
这次韦燕娘给崔筠发了寿宴请柬,崔筠正好想看看对方是出于亲族之情才邀请她的,还是有别的图谋。
结合她跟张棹歌最近闹出来的动静。如果是前者,说明是她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若是后者,则坐实了大房有耳目在她的身边。
……
得知崔筠这么早就察觉到身边出了叛徒,宿雨面如死灰。
夕岚骂她:“你怎的如此糊涂!不过是磨坊有人动了手脚,严惩他以儆效尤就是,为何要畏缩怕事?哪怕你做错了事,娘子也不会因此就怪罪你。”
宿雨掩面流泪:“我后来想通了,也迟了。”
崔筠淡淡地说:“现在想通也不迟。我这次去邓州,到磨坊走了一趟,查出二哥曾与人联手设套陷害你一事。好在你刚才主动坦白了。”
宿雨说:“娘子目光如炬、洞察秋毫,婢子再瞒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崔筠相信宿雨已经没有隐瞒。
“不过……在你接触故林,又进我书房之前,你难道真的没有察觉到我跟大郎在谋划些什么吗?”崔筠好整以暇地看着宿雨。
宿雨一愣。
“你是我身边的人,只要你去找那些去砍楮树,将树皮剥出来放到河里浸泡的部曲,他们对你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或许未必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可你帮我处理过文书不会不知道我买了很多白灰,只要再观察一下那些部曲的行为,很容易就可以发现他们是在造纸,但你没有告诉二哥。”
宿雨别过脸,说:“婢子愚钝,此前并未发现娘子是在造纸。”
“不,你聪明,但错在自作聪明。”
崔筠凝视着她,半晌,吩咐青溪和夕岚:“今晚给她准备盘缠,明天一早就让她离开。从今往后,她便不再是昭平别业的人,是要去邓州还是要逃去哪里都自便。宿雨这名字是我起的,我也将收回它,此后世间再无‘宿雨’。”
说完,崔筠走了出去。
宿雨的脸上不见被放良的喜悦,只剩错愕和被舍弃的惊慌失措:“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