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母亡故未满三月, 崔筠正伤心,哪有心思举行及笄礼?韦燕娘此提议正合心意。
知道崔筠要守孝,崔元峰下了命令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她, 她也一直深居简出。
直到秋收后的一天, 夕岚拿着收支历进来,对崔筠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年少的崔筠眼神清澈, 似是有些不谙世事。
夕岚调整了情绪,缓缓说道:“小娘子,这是今秋的收成。”
崔筠看着收支历上的进项比她随母前往汴州前少了大半,不理解:“今年是歉收了吗?”
夕岚说:“不曾歉收,只是这里有好些田的收成都被杜媪划走了。”
崔筠的目光凝固了一瞬,未发一言。
一旁的宿雨虽然有些懵懂,但很快就拼凑出了详情。
当初崔母带着崔筠去汴州投奔窦家, 将一部分部曲留下来继续打理耕作, 但因战乱以及路途遥远等缘故,这些收成从未落到崔家母女的手中。
崔母病故,崔筠回汝州找寻崔父的坟墓与亡母合葬,前前后后奔忙了半年时间。
等她终于安定下来,学着打理家业才发现那些田和部曲不是没有了——田契还在她的手上。——而是崔元峰派人接管了这一切。
崔筠以为崔元峰只是代她打理, 并未多想。
这次的收成是崔筠当家后,崔元峰给她上的第一堂课。
宿雨说:“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不如去问一问大娘子?”
崔筠认为有道理,于是找了个机会委婉地询问韦燕娘。
韦燕娘没有直面这个问题,反而跟崔筠开始算她住在祖宅的这些日子开销如何,把崔筠堵了回去。
由此,崔筠便知道就算她把这件事摊开来说,也绝对不得到一个理想的答案。
不仅如此,崔家上下在无形中给她施加了不少压力,乃至崔镇和崔铎的孩子们,都认为她只是一个在崔家白吃白住的穷亲戚。
每当他们询问崔筠“七姑姑为何一直住在我家”,崔筠都难堪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崔筠这个主子的处境尚且如此艰难,更遑论宿雨这些当奴婢的了。
崔筠的彷徨挣扎、忍耐退让令宿雨看不到前路,她同样也陷入了迷茫。
贞元二年。
崔筠十七岁,守了三年孝的她正式除孝,并在一众族老长辈的主持下完成了推迟数年的及笄礼。
九月,崔筠回昭平乡祭拜亡父亡母。
宿雨被崔筠安排留下来打理菜园子和磨坊,以及看管崔筠没带去昭平乡的财帛器具。
而她独立处理这些事务的第三天,磨坊就出了事。
先是有磨坊的仆役手脚不干净,悄悄扣下了来磨面的百姓手中的一部分面粉。
有百姓察觉到不对劲,偷溜进磨坊内院,看到磨坊的人从每斛米面中就偷走一升。
对方就威胁宿雨,一旦他去报官,磨坊失去信誉,往后就不会有人再来这儿磨面了。
若要平息此事,必须赔他十倍损失。
宿雨本想彻查,奈何对方闹到了崔家那边去。
崔铎找到宿雨对她说:“为了七娘的名声,我将此事压了下来,没有让更多人知晓。但此事总得要有一个解决办法,你也不想让七娘对你失望吧?”
他的话勾起了宿雨的记忆,崔筠在回昭平乡之前对她寄予了厚望,也有意栽培她,因此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让崔筠对她失望,或觉得她不堪大任。
最终,她同意了崔铎的解决方案,对方的损失由崔铎这边填补,如此磨坊的账目就不会因为突然支出一笔数对不上,从而被崔筠察觉。
同时,她再找一个理由把那个手脚不干净的磨坊仆役处理了,只要理由合理又恰当,崔筠不会过问和在意。
做这些事时宿雨心里有些忐忑,总想找机会向崔筠坦白。
这时,她“意外”发现了那个被处理的仆役竟然是听命于林长风的,甚至那个被手脚不干净的仆役克扣了面粉的百姓也是林长风找人假扮的。
他们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给宿雨挖一个大坑。
如今事情败露也是他们故意让宿雨知道的,为的就是将她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崔铎说:“你可以将事情都告诉七娘。可你想过没有,七娘问你事情发生时为何没有第一时间上报,你要如何解释?她会相信你是清白的,还是会认为你我早就勾结?而你又如何解释你做假账来掩盖这桩事的行径?”
他软硬兼施。
威胁完她,又说软话:“我不会让你去做一些对七娘不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