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对方再次用英语问了一次,见傅行歌仍不回答,又换成日文问了一次。看那样子如果傅行歌再不回答,他还打算用韩文或者泰语再问一次……仿佛是一个秀外语水平的场合。
“我很好,谢谢。”傅行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只是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哭腔――就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那种浓重的哭腔。
“我叫维特,就住在你的隔壁。我在附近的一个化学实验室工作,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他怕傅行歌不相信似的,又加了一句,“我上周刚搬来,我们前天在电梯里见过,我也是中国人,我也会做中餐。”
傅行歌已经顾不得礼貌,她觉得自己眼泪马上就要掉出来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躲进了屋里。
那一整个晚上,傅行歌都在哭泣。
她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阻止眼睛往下掉眼泪,仿佛她要把过去二十年以来很少掉的眼泪在这一晚上掉完似的,她一直在哭。
她一边哭一边一直在刷网页。
只要输入梁云止的英文名Cloud,或者输入被绑架的化学天才就能找到梁云止被贩毒集团绑架杀害的新闻,以及当时引起的舆论轰动――就是因为这个新闻,美方秘密收紧了接收留学生的政策,一度在中方也引起了舆论――也是她的签证为何忽然出了莫名其妙的问题无法通过的原因。
她每天都有听新闻的,她听过的英语新闻里,一定有过说一位化学高才生被贩毒集团绑架并在爆炸中不幸身亡的消息,她真的有听到过这条新闻――只是当时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可怜的化学天才就是梁云止。
梁云止如翩翩天使惊才绝艳,梁云止几乎无所不能,梁云止还那么年轻,梁云止怎么会死?
5
未曾独自痛哭过的长夜,不足以语人生。
这句话一点都不矫情。
一开始的时候,傅行歌只是任由自己掉眼泪。
哭是最没有用的行为,因为哭泣不能让事情变好。行动派如傅明奕,在遇到最糟糕的境况时从不会哭,至少傅行歌从来没有见母亲掉过眼泪,所以她也不曾掉过眼泪,因为每一次她哭的时候,傅明奕总告诫她:“眼泪是最没有用的,如果你有要求,那么就提出来并且拼命地去实现它。哭泣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过去二十年里遇到的那些问题,从来没有一件事像此刻一样,让她无助与绝望。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傅行歌不知道自己已经掉了多久的眼泪。她并不想去开门,门外不会是她认识的人,即使是认识的人,她也不想给对方开门。
梁云止出事了,门外的人不会是梁云止,所以并没有开门的必要。
“你好,有人吗?您的比萨送到啦!”好像是送餐员的声音。
傅行歌不想吃什么比萨,她在痛苦中也不想再讲什么教养和礼貌——随便他叫吧,她不想理任何人。
但送餐员很执着,一次又一次地敲门。
然后,傅行歌听到隔壁的门打开了。邻居温和的声音响起:“你好,把东西给我吧,她可能还没有回来。谢谢你,这是你的小费。”
送餐员一边抱怨一边离开了,过了很久,傅行歌都没有听到隔壁门关上的声音。
傅行歌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了三天。
是的,人生第二次,为了梁云止,她又逃课了。
她不但逃课了,还开始放纵,她开着电视放着垃圾电视剧,吃垃圾食物。
没错,就是那种她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她打电话订了汉堡薯条和比萨以及可乐,然后坐在沙发上抱着食物,眼睛盯着电视,开始拼命吃,吃一会儿就掉一会眼泪,吃一会儿再掉一会儿眼泪……也没有哭出声,就像个傻子一样,一边掉眼泪一边补充水分。
这三天之中,比较有意思的事情是,傅行歌每次给送餐员开门的时候,都看到隔壁也开门接食物――就似世界上真的有一种惊人的巧合:她的邻居和她都在同一时间订了同一家餐厅的同一种食物然后由同一个送餐员送来。
她的邻居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嗨。”
可惜傅行歌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的礼貌和教养,连一声“Hi”都懒得回应对方。
这个世界上除了梁云止,没有一个人值得她搭理。
傅行歌在哭泣中深深后悔自己在顾延之身上浪费的精力和时间,明白了也许正是自己当时暧昧无所谓的态度伤害了梁云止,所以梁云止才远走他乡――梁云止甚至连告别都没有跟她说一声,甚至走了之后亦不再与她联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