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英都如水滴入海,藏身于茫茫异族人之中。
安隐从莲平庵出来之后,为了掩人耳目,又转了一大圈,采买了些东西,方归。
安隐将空尘所言种种对岳昔钧一一相告,岳昔钧心知空尘不便讲明英都之事,虽然心下隐隐有些担忧,也只能等到明日安隐往西市去后,方能知晓英都去处。
翌日,安隐便早早动身,往西市中去。西市离驸马府间隔两个坊,安隐不需管采买置办之务,因而从未去过那处。
安隐进了西市之中,只觉眼花缭乱,人声熙攘,卖菜的、卖肉的、卖马的、卖长鞭的,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安隐就好似乍然闯入的外来客,茫然四顾,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只得拉住一个人问路,道:“老伯,敢问裴氏菜铺在何处?”
老伯为她指路,道:“往北走一里,再向西而行……”
安隐仔细记下,向老伯道谢之后,依言而行。
裴氏菜铺的菜摊之后,坐着一个女人,安隐无端地觉得,她有点像岳昔钧那把凤声剑——虽看起来不是甚么宝剑,却出人地锋利。若说岳昔钧是带鞘的凤声剑,锋藏于内,那么,这个女人就好似出了鞘的凤声剑,锋芒毕露。
简而言之,此人看起来就不像甚么良民。
安隐这一念刚出,便立时在心中道:罪过罪过,大夫人我错啦,不可以貌取人。
安隐定睛一瞧,那掌柜的左腕上果然戴了一串佛珠。
安隐试探地道:“掌柜的,你……信佛么?”
那掌柜掀起眼皮看了安隐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内间走去。
安隐犹豫一瞬,也跟了进去。
屋内有些黑漆漆的,窗子糊了黑纱,在内间走动,竟是一丝儿人影也映不出。安隐疑心上了贼船、进了黑店,不由暗自防备。
那掌柜无有行走几步,便驻了足,开口如同金石之音:“人来了。”
前方有人温和应道:“阿弥陀佛,有劳施主。”
安隐听出是空尘讲话,提着的心总算得以落下。那掌柜转身出了门,自外将门关闭,安隐这才发觉空尘就坐在离自己不远之处。
空尘起身道:“安隐施主,岳施主可有话?”
安隐摇头道:“不曾,只是叫我来看看。”
空尘点头道:“那便有劳施主带一句话。”
“师太请讲。”安隐道。
空尘道:“木藏于林。”
安隐不解其意,只好点头道:“我记下了。”
空尘又道:“贫尼还有一事相告。”
“何事?”——岳昔钧发出了和安隐一样的疑问。此时,安隐已然从西市归至驸马府,难掩喜色地叫岳昔钧猜她究竟探听到何事。
安隐本想再卖卖关子,却根本藏不住,喜气洋洋又不忘压低声音,道:“空尘师太对我讲,夫人们一路顺风顺水,再过一处城关,便到岳城啦。”
这进程比岳昔钧想得要快些,她心头微松,心中终日萦绕的担忧稍宽。
安隐问道:“公子,想来夫人们不日将抵,你是怎生计较哩?”
岳昔钧笑道:“自然要遁走,却不可月黑风高之时悄无声息而去。”
“为何不可悄无声息而去?”安隐疑惑道。
岳昔钧微微一叹,道:“帝王家屈指一弹,却苦了我等微命。我也不瞒你,正所谓‘三岁看老’——我是决计不肯‘打碎牙齿往肚里吞’的。”
安隐点头道:“那公子便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却又谈何容易呢?我先前说要使刺客威吓之计,公子不还说不妥么?”
岳昔钧道:“我之计,你不早便知晓么?”
安隐不解,稍加思索回想一阵,有些惊讶地道:“难道公子还是要在公主处下手么?”
见岳昔钧点头应下,安隐有些隐忧,道:“公子,我只当你不过拿公主消遣,真动真格儿的,去算计公主情思,这,这,恐怕……”
岳昔钧接口道:“恐怕奸毒阴滑,令人不齿——是也不是?”
安隐正是这个意思,却张不开这个口,支支吾吾一阵也说不明白。
然而岳昔钧心意已决——她与谢文琼斗法多日,胜负难分,倘若走得风平浪静,以谢文琼之聪明,必然疑心她乃是出逃,岳昔钧又走在谢文琼尚未驯服岳昔钧这匹“烈马”之时,正是谢文琼抓心挠肝的时候,必定不甘放手。但倘若是岳昔钧佯作渐渐动心,叫谢文琼以为她已然死心塌地,想与谢文琼白头偕老,那么岳昔钧消失之际,谢文琼一时恐怕也难断定是岳昔钧自个儿逃走,还是有他人不想见公主、驸马和谐而从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