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计较,岳昔钧不对安隐说,并非有意瞒她,而是……有些难以启齿。若要解释,必当细细交待公主如何待她,在船上如何……岳昔钧觉得在视如亲姊的安隐跟前想这些,心中总有些古里古怪的别扭,不由悄悄在大袖下掐了个子午诀。
安隐思忖许久,终于找出一个委婉说法,道:“公子,滥行皇权者归根结底,还是皇帝老儿,你在公主处做文章,恐怕不是直捣黄龙的做法。”
“倘要消磨皇权,可不是三五日之功,你我等待不起。”岳昔钧回神道,“更何况‘此起彼伏’,皇权弱下去,必有他权强起来,又未必是好事。”
岳昔钧神色淡淡,道:“岳昔钧不过是小人耳,只管寻个不算无辜的人出口恶气便罢,无心去管甚么权也、利也。”
安隐脱口道:“公子才不是小人!”
岳昔钧微微摇头,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道:“不必宽慰我。”
安隐只好顺着她的话说,问道:“那公子,你决议在何时出走呢?”
岳昔钧道:“攻心之计,自然是盛极时衰,乐极时悲。”
岳昔钧垂眸道:“我将出走在——她最爱我的时分。”
第39章 死旖思文琼焚话本
上巳节后的第四天, 群莺乱飞。
沈淑慎在门外求见的时候,谢文琼刚放下手中的书。那不是甚么经史子集,而是一本名为《盈世祖逸史》的真假难辨、作者不详的野史集。该书以对盈世祖的性别大加揣测, 并大胆直言盈世祖有“磨镜”之好, 因而一度被列为禁书。
除了采买书籍的伴月, 无人知晓,谢文琼的书架之上,另有《金兰契》《闺中花月鉴》《赵小姐情迷钱小姐》种种话本,皆是上巳节之后购置而来。
原来, 谢文琼原本只知自己爱慕女子, 却不晓得如何分说心思,何以至两心相同, 又无人可问——沈淑慎许是知晓,却因着沈淑慎对谢文琼的那份心思, 叫谢文琼不愿开口——因此, 谢文琼只得寄希望于话本野史之中,几日研读,却是越读越迷茫, 越读越糊涂。
谢文琼扪心自问:怎旁人眷侣成就的如此容易,有如神助, 只拿眼儿一对,相视一笑,信物一换,便约许了花前月下,订了终身?就是野史中的盈世祖与皇后, 也是在人群茫茫中一见钟情,速速成婚?怎得到了自个儿这里, 婚是成了,却无有半点交心之意?
谢文琼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口中已叫请沈淑慎进来。
沈淑慎察言观色,盈盈坐定,问道:“殿下有心事么?”
谢文琼未语先叹,出口的却是:“哪有甚么心事,不过是又无聊起来罢了。”
沈淑慎思想起上次谢文琼无聊之时,乃是拿岳昔钧解闷,自那次,叫沈淑慎觉察出危机,因而此回,沈淑慎是万不肯提起岳昔钧之名了。
又加之上次出门,谢文琼便遇行刺之事,沈淑慎也不敢再劝谢文琼出去走走。
于是,沈淑慎道:“谨儿这不便来与殿下解闷了么。几日不曾见殿下,谨儿惦念得紧,殿下可曾想过谨儿么?”
谢文琼心不在焉地道:“这几日不见,你都在府中么?”
沈淑慎没听得想听的话,略有些失落地答道:“上巳那日倒是出了府,在河边见了殿下的船。往后几日家里来了亲戚,便在家中待了几日,不然早来给殿下请安了。”
沈淑慎又道:“说来有趣,我那个亲戚,乃是个仵作,上京来投亲求职来了。我向来只听过仵作,还没亲眼见过,他家女儿——论辈我该唤一声妹妹的——见我有兴致,拿了些家伙来给我瞧,还跟我讲了些趣事,我给殿下说来听听可好?”
谢文琼不耐烦听甚么死人的事情,道:“我却不知,你还爱这等污糟腌臜的东西?”
沈淑慎心中不以为然,却不敢辩驳,只笑道:“谨儿怎敢在殿下面前混说,谨儿要讲的不是甚么仵作的亲闻亲见,乃是一则神话传说。”
“神话传说?”谢文琼问道。
沈淑慎道:“是关于殷纣王自焚于摘星楼的传说。”
谢文琼道:“这和仵作有甚干系?说来听听罢。”
沈淑慎于是娓娓道来:“据言,纣王身着赭黄衮服,头戴冕旒,手拱青玉圭,端坐于摘星楼烟火之中,火势愈烧愈盛,只听轰然一声,楼倒柱塌,如天崩地裂,将纣王埋于火中,顷刻化为灰烬,一灵往封神台去了。后来,周武王命人寻纣王骸骨,以天子之礼葬之。”
沈淑慎道:“然而,我那妹妹说,仵作间于这尸首之事有些猜测,传说出‘纣王实则未死’这种话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