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安隐细细记下,她饮了茶,起身道,“我恐怕不能久待,多谢师太代为传讯。”
空尘抽出左手,合掌宣了声佛号。
待等安隐离去,英都从被衾中钻出,凝重道:“这是叫我不可待在此地之意,难道是走露了风声?”
空尘不在意为甚么要走,只知道走便是了,道:“我有一师姊,现在京郊庵堂挂单,我可将你交与她。”
英都思忖道:“不必了,我想到一个好去处。”
第38章 水滴入海英都藏迹
空尘问道:“是何所在?”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英都道, “但若是木藏于林呢?”
空尘一点就通, 道:“施主想是要往安远坊去?只是住店须得要文书, 恐怕不易罢。”
这安远坊乃是京中一处非丰朝之人聚居之地,既有北方的朔荇人,也有西方、南方的外族。英都的相貌扎眼,叫人一眼便知其为北族人, 在丰朝人聚居的坊中, 多有不便,只有往安远坊去, 方能混入其中。
英都道:“这倒也不难,我的属下近日做了准备, 已然打点好了。”
空尘便道:“既然如此, 施主何时启程?”
“事不宜迟,”英都从床上坐起,“即刻便走。”
空尘帮助英都收拾了细软, 英都本就没甚么东西带来,走的时候也几乎两手空空。
英都的伤处在腹部, 在调养之下已然好了一半了,因此行走还算自如。
英都戴了空尘的幂篱,空尘的身量比英都小了一圈,这幂篱戴在英都身上也有些紧紧巴巴。但二人都没有在意。
英都冲空尘拱一拱手,道:“大恩不言谢, 来日小师太同我去往朔荇,定——”
她险些脱口而出“好酒好肉招待”, 万幸即时想起空尘是出家人,改口道:“定好生招待。”
空尘还了一礼,道:“我佛慈悲,施主客气了。”
英都定定地看了空尘一眼,不再多言,推门见无人注意,便悄悄从莲平庵后门溜了出去。
空尘不便相送,打扫了禅室后,自去做功课,不提。
而英都出了庵门,沿着小巷走了几条街,在岔路之处被一行人撞了一下。那人匆匆说了声“对不住”,便闷头往前走去,一刻也不曾停留。
英都也没有停留,仍旧向前走了一段,又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不远不近地辍在适才撞她之人身后。
原来,那人在撞到英都时,悄悄向英都塞了一包文书,英都便认出来是自己的人。
英都随着她行至安远坊的坊门,一入坊中,满眼的面孔与适才穿行的坊截然不同,衣饰穿着、言语声腔也迥异。朔荇的皮毛袍子、南族的银铃项圈、西方的沙漠图纹都在英都眼前掠过,甚至有人牵着异兽穿行,好似误入甚么他方之境。安远坊仿若各国之缩影,东南西北的人到此,有人仍穿着自家的衣裳,有人却换了中原服饰,作一个入乡随俗。
英都藏在幂篱之下的一双鹰目微微垂下,遮住了眼中的光彩。
领着英都进坊的人已然消失在人潮之中,英都并不慌忙,兀自走走停停,不多时,便又有一人迎上前来,用朔荇语向英都道:“客官住店否?”
英都问道:“价钱几何?”
那人答道:“一张小羊皮能住十天。”
英都道:“带路罢。”
京城的货币乃是丰朝银两,没有人会在讲价之时用羊皮,即便是朔荇人——这人并非是正正经经的客栈掌柜,而是专来接应英都之人。
英都随他行至近处一间客店,只闻店中人声熙攘,异客众多。英都将银两拍在掌柜的柜台之上,解开刚拿到的文书包袱,把里面的假身份符文一并递过去,道:“一间上房,先住一个月。”
掌柜摸过银子和符文,应了一声:“好嘞。”
英都进了房间,四下查探一番,见无有异样,便于桌边坐定。
约略一炷香后,窗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扣之声,英都听见了,推窗警惕地环视四下,见无人觉察,方伸手取下立在窗沿处的信鸽腿上的信纸。
英都关了窗,展开一看,信上所云正是岳昔钧娘亲们之事。
她合信沉思,复又书写一封,叫信鸽飞往莲平庵——若是径直往驸马府飞书,恐府中隐着眼线,倘被人觉察,万事休矣。
书信寄出,英都方才取下幂篱,挂在墙钩之上。她站着瞧了一会儿那袭幂篱,心中道:原来这就是中原人说的“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