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犹豫的时候里面的声音却替他说出他想说的话:“你要他忘记这一部分。”
“做得到吗?”他惊喜地抬头。
“我不能保证。”
不能保证的意思就是说有机会,又是红色的钞票换成黄色的符纸,又是要烧成灰放进水里。在回家的路上他想徐翼宣现在这样也好,他那个妈妈惹出一场麻烦,还省得他到时候去和经纪公司说要暂停他的工作。只是现在稍微早了点,那个胎儿还要好久才能长大呢。
徐翼宣受伤的那只眼睛消肿后他也不再躺在床上,他兴致盎然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对着一本烘焙书认真研究如何将戚风蛋糕烤得蓬松。董玮仁打开房门闻到香甜的鸡蛋牛奶味,他不讨厌,徐翼宣做这种事简直像十九世纪小说里的小夫人,虽然庸俗但是可爱。他于是添置更多的烘焙用品,一整箱买回来放进柜子里。
“你想让我开烘焙坊?”徐翼宣问他。
“也不是不可以。”他说,“开一家烘焙坊,写你的名字。”
“我只会烤戚风蛋糕。”徐翼宣观察着烤箱,圆形模具里的蛋糕液还没有膨胀的趋势。“还不是每次都能够成功。”
“那没关系,你就只烤戚风蛋糕就够了。”董玮仁笑一笑,“你烤戚风蛋糕,我们雇其他的人来做其他的。你还喜欢什么?千层蛋糕怎么样?里面很多水果的那一种,我见过。还是说我们的烘焙店只烤戚风蛋糕?这也是一个创意。”
董玮仁认为他们这样就算是讲和,只要徐翼宣不再惹麻烦,他就愿意原谅他。他也不喜欢动手,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伤害一个自己爱的人呢。他看着徐翼宣将奶油倒进玻璃碗里,欣喜地想他的神明再一次实现了他的愿望,徐翼宣没有再提其他人的名字。
“为什么突然想做蛋糕?”董玮仁问。
“不为什么。”
“一个人在家觉得无聊吧。”
“也不是。”
“不是我不让你出门,只是你知道的,现在的情况……是不是?”
“嗯。”
“这个奶油要打发到什么程度?”
“能拉出一个尖。”
“我来帮你?”
“不用。”
“那我去休息一下了。”
“好。”
董玮仁准备离开,半途又折返回来,手落在徐翼宣脸上。“看起来已经痊愈了。”
“嗯。”
“还会痛吗?”
“不。”
“对不起。”董玮仁诚心诚意地道歉,“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你怎样都可以。”
“打你也可以吗?”董玮仁笑着问。
“可以。”
“那你还是在生气,怎么办,怎样才能让你不生气呢?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想要草莓。”
“草莓?”
“现在。”徐翼宣无辜地看他,“和奶油混合在一起,做蛋糕夹层。”
“我现在就让人去买。”董玮仁松一口气,“马上就送来给你。”
董玮仁回到他们的卧室里,房子不怎么大,所以连卧室里都弥漫着烤蛋糕的味道。好难得的温情时刻,可是他必须想起来他求而不得的那个人和蛋糕的故事。那个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练舞蹈,可能是三岁或者四岁就开始了。这一行要严苛地控制体重,甜食是禁忌中的禁忌。他严谨了十余年,最后十七岁从舞台上摔下来受伤,医生断言他就此不能再跳舞。董玮仁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正在吃一块奶油小方,不知道为什么是一种很陌生的吃法,好像夏娃在尝那一枚禁果。他自由了,与此同时他也完蛋了,他之前所有的人生规划都因此作废。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上帝要让他受咒诅?让他以后不能再用双腿行走,要用肚子行走。蛋糕揉碎了一把一把撒在地毯上,那看起来就和土一模一样,上帝说的完全不错,他以后就要靠吃土活着。
就是这个时候,如果说人生有一个失控的节点,那他肯定就是在这个时候。但是董玮仁当时一定是忽略了什么,他太忙了,所以忽略了一些重要的地方。无故要被上帝惩罚的人到底有没有经历一个痛苦不甘的阶段,那个阶段到底是从来没有存在过还是他彻底错失了。那家伙怎么刚从病床上下来就无限欢乐地要去舞蹈教室里当助教了,然后在那个地方他怎么就和他补习班的学长搅在了一起,他怎么可以一边爱别人一边嘴里还是说他待他真好,他怎么能安然地一边和其他人做爱一边问他要钱?
作者有话说:
[1]三岛由纪夫《丰饶之海》系列中的角色,之前老董给小宣讲故事讲的就是这本书。下一章会再写写老董的文艺大病……
第61章 8
卧室的柜子里收着他读艺校时的课本和日记,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名字,董玮仁对那两个字很陌生,一个好平常的名字,就像报纸上用楷体字印着的撰稿人或者责任编辑的名字那样普通,无法将它和人联系到一起。所以他给他取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昵称,叫他rinri,读起来其实就是利利,也可以是莉莉。被取了昵称的人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叫他,但还是多问一句,中间的那个n代表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