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虽不知我所藏心思,却还是有应必答。
“有,等我给你捎上。”
我款款而笑,眼底是很多人望尘莫及的光彩,历经坎坷,还是熠熠不灭。
“好,我有一场大仗要打近在眼前,你有好酒一壶晃荡在腰间,就等那不知死活的人们,上前讨不快。”
另一边,景物倒转,草色青青,樊伊沿穆勒河扬鞭,大声疾呼。
马蹄声由细小的鼓点转为大浪滔天的震颤,尘土招摇着爬上高高的马背,孕育于西戎的乌骓马,扬天长啸,是在故土才有的底气。
而那悲鸣于中原的同类,终是涣散成日夜的不甘。
草原沉寂了太多年,第一道会师的号角终于扯破了浓浓的雾气,于山谷抟摇。
“瑾国护国将军苏钟离,扎兰战神阿西达的女儿阿依慕,领扎兰对阵瑾国,我领本人口信,请各部首领速为集结,开赴支援!”
一声响应,万人齐呼,酒色不算清透,于浑浊间,我扬起壶口痛饮,液体蜿蜒着从嘴角流泻。
身后传来高呼,是各部的人马,乌泱泱汇聚在我扎兰部周围,簇拥为中央。
我窥见远处滚动的烟尘,轻轻眯眼,转而不屑,那是瑾国军,他们来了。
既然他们十年一日地大言不惭,固执己见地以为是强盛的瑾国庇佑了我,是历任的君主给了我活命的喘息之机,我寄生于那压抑乃至于压迫的所为权分之外。
那我便要他们知晓,究竟答案几何。
第一百五十章 问野心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与
晴日劈空, 青山出云,乌云遗憾地遮蔽不去,我身上西戎装束所焕发出的, 与对阵瑾国军截然不同的气韵。
圆领袍领口宽松地依偎在我柔软但刀枪不容染指的颈脖,舒适的毛领子莫名含了秋衣浓至冬日的意味, 自由地抵御着下山的寒凉。
厚实的半披肩斜斜地罩住我的半个身子, 内里显出几分漫不经心与玩世不恭, 风吹动我高高绑起的马尾, 细碎的须发随意地扬起在凛冽的入冬风里。
间镶金属的牛皮腰带松散地系在腰间却挂彩布条几缕, 护腕紧实地束缚手腕,呼之欲出的野性与禁忌, 大红色张扬地闪动在万物枯黄的境内, 而耳垂处新打处小巧地缀着一枚玛瑙绿松石,在灿烂如金的日光流淌中闪动亮眼的色泽。
目及对面切齿的恨意, 不怒反笑,我勾笑高呼。
“别来无恙,各位大人。”
马蹄清扬, 灰尘溺悬,我明媚的笑容被对面无情而讥讽地打断在轻柔舒卷的风中。
京中探子来报,李辞章身死,试探着崭露头角的李家有如灭顶,而踩着我上位的新任大将军不出所料, 正是堪称许久未见的裴将军,裴林。
裴林点宣刀口泛白, 怒目视我。
“苏钟离, 你好大的胆子,瑾国生养你这许多年, 你不知结草衔环以报便罢了,还倒戈西戎反目我军,害死军中将士以万计。”
他眼眸灰暗,落了霜雪的睫毛冷漠轻颤,冷哼出声,扬起的下颌锋利如刀,刺眼地割伤了我的眼色。
“果然是白眼狼一个,当初在苏家武场,我就该死谏陛下不该收你入麾下,当真是贻害无穷。”
嗡的一声,我的心弦碎裂,原来心死,是有声音的。那个在回忆里温暖向我颔首的少年,那个鲜衣怒马与我交手的郎君,此刻面容阴鸷,狰狞的容色剥离般露出深刻的恶意。
我双目一刻的无神,昔日温驯和善的裴林面目全非地死在我面前,那种深达骨髓的震撼,宛若信仰崩塌,碎石滚落山坡,土块掉落山崖,所有人都在逃生,唯有我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觅活。
我顷刻低头,却不落寞,而是习以为常的可笑。
身下马匹察觉我的情绪,烦躁地打了个响鼻,向对方呦呦两声,是暴烈挑衅的举止。
垂头凝思的我低沉地笑了几声,却比干咳更为难听,徐徐抬起写满厌倦的脸,我厌恶着轻皱眉宇,出语反驳。
“裴林,我从未背弃瑾国,也从未背叛怀民,我所做的每一桩功,所打的每一场仗,都是百姓与官员们看在眼里的。”
我鼻音微重,心酸却顽强,直视马上那个不近人情到陌生的男子,轻笑地道。
“可是我心血干涸换来的是什么呢?是手下部将日日意图将我取而代之,还是心爱之人皆枉死与需义维持的大局,再还是你们始终对我西戎血脉的隔阂!?”
裴林居高临下的注视愈发痛恶,高傲到近乎蔑视的审视打量,企图将我的伪装撕裂,在失望地发觉我确实“冥顽不化”后,薄唇洁齿间挤出几个肮脏的字词,将我身躯轻描淡写地贯空。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叛臣呵!我不论你还在颠倒什么是非,歪曲什么曲直。我裴林亲眼目睹,是受你牵连的能臣陪葬,因你送死的将士不得归乡安葬,而如今你完好无损地立马横刀于我瑾国浩荡军前,口口声声为瑾国思前虑后,死亦无憾,却率领西戎全部,与我军负隅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