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当他是年少玩笑,一笑置之,与他步出天地,再做比试。
曾会想到,我纵情于山野的每时每刻,他都在循环往复地默念。
“既然阿依慕是瑾国最善进攻的将领,那我洛桑,欣然作她身后的守臣。”
我言笑晏晏的使出二十四节气连续溃退洛桑的一进一退,不亦乐乎地交流着西戎中原刀法的异同,而点滴之中,洛桑似笑非笑地将我的意气铭刻于肺腑,深领推演,自己对于她的每一招划,该如何互补,天衣无缝。
我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哪怕我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他也能将我,安然如故地夺回来!
狼群已退,节气行至末尾,我们一路交锋追赶,难舍难分地沿着穆勒河打回了部落。
酣畅淋漓之后,我们皆是神清气爽。还未歇下,但见一男子神色惊慌地闯入营帐,含糊不清却声嘶力竭地向着洛桑大叫出声。
“洛桑,不好了!瑾国二犯我扎兰,请求指示!”
我方才端起的茶碗悬空,在嘴边静默一动不动,半晌我打断了那人怎么也止不住的喘气声,冷静得可怕。
“樊伊,来了多少人马?能估算得出吗?”
樊伊先是发愣,似乎没想到我知晓他的名姓,而他更不会想到的是,我早已记住了洛桑身边所有弟兄姐妹的姓名。
见我严肃部署,也反应过来,很快接话,沉稳道。
“我估摸着有十万。”
他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却一碗接一碗饮酒的洛桑,心中焦急到面色都涨得通红,却因惊惧落灰般的又发白。
他深深咽下一口粗气,继而扭头望我,是深信不疑的容色。
不知不觉,他对上位者的姿态,潜移默化地转向了我,而随着严重的事态被阐述得一清二楚,空气都灼烧到了临界点。
“不必惊慌无措,他们这次,大多是冲我来的。试探我的生死未卜,然后判断西戎是否空虚,可以一举攻破。”
一念及此,我抿唇,光彩奕奕的眼眸好似金红色的火球。
“如此这般,那便随我出战。”
倚靠桌案,桌面凌乱,喝着闷酒的洛桑终于有了反应,他二话不说,起身从刀架上取了两柄刀,微微作色间,抛过给我。我条件反射般伸手接过,象征性地颠了颠手中刀的重量,满意地扬了扬眉梢。
洛桑自顾自地将刀后插入自己身后的刀鞘,又胡乱从坐垫下摸出一套老旧的双刀,凌空抛给我,我腾出怀抱接纳,定睛一看,发现竟然由铁索连住。我蹙眉发问,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这是?传世珍宝?”
本是抱着玩笑的心态作此问询,不料洛桑竟然眼眸含笑,然后轻轻点了点下颌。
我还未从反转中挣脱,又听他幽幽两句,满盘皆落索。
“此乃你母亲率部最喜用件,双刀为敌,游刃有余,避虚就实。”
我深凛,吐字轻轻。
“是我母亲的兵器么。”
说话间,指腹的茧戳碰上不太锐利的刀锋,铁锈味浓重,扑鼻是封存多年的血腥气息。
我喜怒不见,鼻尖微皱,轻拢慢捻,慢条斯理道。
“既然当年母亲凭借此副双刀退敌百里,那我如今必然是要当仁不让地继承衣钵了。”
洛桑深以为然地徐徐笑起,知我是允了,自己便默不作声地退居二线。只是瑾国的护国将军调转矛头,为西戎而战,不知中原那边的表情,该是如何的精彩纷呈呢,真是拭目以待。
我斜眸瞥了一眼还摸不清状况的樊伊,疏朗道。
“樊伊听令。”
樊伊随即了悟此刻扎兰部听命于谁,大落落躬身受令。
“樊伊在。”
我静若古潭深千尺,冰寒发令,字落千钧。
“派遣急兵知会其余各部,除却背刺我西戎的那个,就说,阿西达的女儿,阿依慕回来了。她这一回,不作中原臣子苏钟离,只为西戎而战。”
樊伊浑身血液都烧将起来,一股暖流涌动充盈他的血管,不知为何,眼前仅见了几面的女子给他重达九鼎的力量,她会许给扎兰光明的未来,如她的母亲一样。
他不再迟疑,道了一声是后火速上马,快马而去。绝尘而去的马匹消失在烈日下模糊如海市蜃楼般的虚幻里,而我回身握住洛桑发烫的掌心,向他舒舒然笑,言语坦然。
“洛桑,烦请你替我守住后方了。”
洛桑不动声色的面上终于温温生笑,回握我的指尖,落下是羽毛般轻柔的诺言,却深沉而令人心安。
“没问题,往后余生,你但凡串换,我都万死不辞。”
我眨了眨眼,笑意温婉却明媚,突兀地发问。
“对了,洛桑,你有没有陈年的好酒,带上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