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义无反顾的洛桑让我第一次慌乱了,我接不住他的灿然清白,以至于时常恶意穿测他企图存有更过分的图谋,可若不是我拼死拉住了他的手,他就真的在我毫无营养的记忆里永垂不朽了……可恶阿,差点让他得逞……
在他明晃晃却藏了悲伤的注视里,我满不在乎地落了话。
“我不稀罕你的示好,望你自重。我虽恶劣,却不浪荡,我和张怀民就差一点点,就能暴露在众生之上,生死而依。我们多舛的人生,不是你这样的纯情之人能理解的,我们的险恶的手段,不是你这样光明磊落的人所能原谅的。请你放过我吧,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止于露水缘分。我是个为权力而奔忙的战争动物,你是个对草木拔节而纵马狩猎的自由人,我在中原过得很好,我的母亲会安心的。你回吧,我们都会有更好的人生。”
我的长篇大论愈发透露出我的心虚,我难以直视他,灿烂纯粹到不可仰,唯有闪躲,唯有两不亏欠。
可是静静听完我的推开关系后,洛桑却只是乖顺地捋了捋额间碎发,然后笑着歪了歪头,天真无邪却带了无奈的神色。
“可是,苏将军阿,我说过了,我爱你,不需要你的回应,你爱张怀民,爱便爱了。我爱你,亦不需要理由,你不用有负担,告知你我的心意,只是西戎人的风俗罢了,吐露之爱,最为洁白。”
我彻底败下来,然后惨淡地皱了眉,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抬头望了望越发高远的天,笑出了声。
水的剪影还在流声,心底对中原花瓣的印象在失控下坠,眼底成连绵的山巅逐渐随着太阳升至顶点连成一片壮丽的色彩,眩晕人眼。
深浅不一的的褶层从上而下洗刷着我的肮脏与困顿,直到跌落到深不见底的沟壑中。没了形迹。
我拊掌,没了脾气,也不再挣扎。
“随你,只是我不会理解你的风俗。我和张怀民的爱意,在无可抑制那天,这才揭露。”
如此看来,中原的情爱,似乎素来不奔放,不热烈,淡淡泊泊的,平平淡淡的,静静流淌的,自然而然的。
内敛而含蓄,谨言慎行,生怕捅破了窗户纸。可一旦东窗事发,却又那么的大胆和禁忌冲破,野蛮到回归原始的所求。我和张怀民的藏不住浓情蜜意从何而起呢?
是我因为他发力而不得不微微昂起的下颌骨锋利地划破了黎明的夜色,还是张怀民伏在我身上低沉的野兽低吼唤起我远古的漫想,人生枯燥而漫漫无期,总要有些感官刺激,我们一拍即合,从此三番五次。
想起那晚的越界与疯狂,我低低地笑了,只觉得有些人下嘴确实像疯狗,疯狂而宁愿沉溺。
洛桑看着我的欣幸,微笑之中却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复杂。
彼时我不懂那意味着什么,却在水面淹没肩胛骨后,于溺水的边缘,才堪堪看清了来路,脚下万丈深渊,一直如此。
洛桑的笑天衣无缝,可他眼底的苦涩无限蔓延,直到渗漏到我脚下的土壤,我才发觉,我还是一无所有。
虚妄的念头吞噬着我,高山负雪,苍翠难见,可一束剑光般的明亮直冲云霄,刺入天穹,映照四方空旷,一点也不苍凉。
他最后一次勇敢,用尽全力地质问我,冒犯我,冲突我,我身上流淌的血液却异常澎湃起来,直到面红耳赤,那话语锐利如同芦苇毛茸茸下暗藏的锋芒,刺破了我覆茧的指尖,和微白的关节。
我的每一寸肌肤都因为他的侵略性话语而隐隐战栗,仿佛我所代表的不再是我个人,而是中原文化与习气,中原的清白与刻板,而我自身的身份标识却与之尖锐地冲突着,排异着,让我一时头脑空白。
洛桑却没有留给我过多的时间,而是微微一笑,让我惊异非常,那股笑意的熟悉感简直令我周身发寒,头皮发麻间,如见自己。
相似的眉目,西戎人特有的深邃的勾引嚣张,却那样的恣意张狂,整个人都在野蛮生长似的全然与能量充沛。即便是瑾国优越的皇族血脉,与之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那股冷漠的气质被剔除,取而代之是你贸然闯入他领域后的霸气外溢,却不滥杀,只是恭敬奉还,优雅而矜贵。
他不持刀,却将我囫囵贯穿,心上的倒刺勾住我停滞的思绪,然后化为一片茫然。
“我说,苏将军。”
他褪去纯情质朴的外壳,眼眸里星星点点是我的倒影,逐渐回神,逐渐找回思绪的主导权。
“如果你注定回不去西戎,那就让我成为你唯一的连结,但请你一定不要放弃西戎,不要与它兵戎相见。你立于瑾国与西戎的咫尺间隔,危墙高筑,一定预留转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