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嗤笑一声,翻了个漂亮的白眼,舔了舔嘴巴,只觉得口干舌燥。
“原来还是怕我领兵攻打西戎,那么洛桑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实话告诉你吧,我与先帝签订契约,我在瑾国坐高位,不得重归故里,尤其是亲领兵前。”
我眯了眯眼,不爽地瞥了一眼淡然挑眉的洛桑,笑得很洒脱。
“且不说,我永远不会逾越半步。”
我嘴角弯起,眨了眨眼,俏皮道。
“只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是,危墙为什么要存在?”
洛桑眼底的浓重翻江倒海起来,剧烈震动之后,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罢了,我想,也许当一件事可能发生,那它,一定会发生。”
我不屑地扫了无端伤春悲秋的他,好笑地抱臂颔首。
“嗯哼?洛桑,我真是看不懂你,大多数时候都开朗到忘机一般,可是又时不时地黯然神伤。”
我忽然凑近他,以一种近乎是上位者的姿态审视他,危险地低语道。
“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你,是不是……想要,提醒我什么?”
他却淡定依旧,只是捏了捏眉心,然后神采奕奕,讳莫如深。
“我从来没有秘密,尤其是对你。只是,我宁愿你永远看不懂我。”
我撇了撇嘴角,笑嘻嘻地撤走半步,然后道。
“我不论究竟是家国层面的纠葛,还是个人情感的纠缠,我们都可以无话不谈。”
我指了指虚空,大咧咧地闭上眼去拥抱风,放松下来。
“只是有一点,你记住了。我从不数典忘祖,也不是乐不思蜀。你以为我流连忘返,其实是我彻底成了与瑾国皇权血脉相连的产物,我做不到背弃我血脉的根,却也做不到切断我在瑾国的干系。”
我笑得有些失神,继而惨然细声,宛若荒古中的呜咽,不知传到多远开去。
“我必须对我生存的土壤,完全认同,哪怕痛苦于其中弊端,其中血腥,其中残忍,我也必须走下去。因为,我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那血腥的其中一部分。”
洛桑心神俱震,他忽然明白,面前之人似乎是对的,如果不曾亲历,一切假设都不成立,更何况,他不是当事之人。
洛桑笑了,这一次,他决定放手。
“无论如何,西戎欢迎您,苏将军。”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当白日融化经年积雪,一切的掩藏,都将贯日而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嶊嶉而成观
浩浩荡荡的军马行进宫宇楼阁, 宫禁门人纷纷垂目避道,高级官员迎驾,得了眼色的奴才急慌慌去禀报。
森森宫门一扇一扇敞开, 敞亮而洞然,无需我抬手或是抬眸。
我唇畔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骄恣, 手握缰绳, 眉目严肃, 微一扫目, 便使或躬或跪的人们微微的发颤, 甚至望见那豆大的汗珠落在地上,啪嗒一声, 清晰可闻。
这就是了, 包容我,囚禁我, 让我爱恨交缠的,京城。我稍稍挑起眼尾,无心回身望了眼天色, 明明是连成一片的天,却觉得,缓缓合上的宫门外的天,不似那么灰暗呢。
早发边地,千里漫途一日还。恍惚发觉, 竟已然是下钥的时辰了,隐隐一声, 我又莫名地想起了整军返京那个朝霞晕开天地的清晨, 那个临行前满目焦灼寻找的少年,眼底所敛收, 尽是万丈霞光。
心底失落有吗?或许有吧,但是更多是落荒而逃的庆幸与松快,这样一个知我底细软肋却又拿捏不住的人于我而言,消耗了我的意气,而我不喜欢被别别人牵着情绪走。野马只会自己识途,家驴才会被牵着鼻子。
于是我就那样不解意地笑了,舔着牙悠哉游哉地朝他比了个挑衅的手势,然后掉转马头,全无牵挂地走马而去。
洛桑却自始至终淡淡的,脸上的无澜终究在我快马离去后,化作一支深潭,以及泉水渗入地表的幽深叹息。
琉璃瓦折射出的光彩恰巧映在了我的眼底,不偏不倚。
刹那间,望见我的官员们面色更是僵硬,沉痛之色堪堪吞回。我却忽然了悟了这平白无故加深的如临大敌,本就不是纯黑的眼瞳,琥珀色的瞳仁此刻渲染出无边的西戎特色。
深恶痛绝外族血脉入侵中原官场的迂腐文臣们狭隘至此,可笑至此,但是有张怀民。
我这才面色转好,无所顾忌地掀起眼皮,以一种餍足而疲倦的松弛姿态,虽挺身马上,却格外的舒展和纨绔。
战甲还未褪去,金色的芒泽毫不收敛地绽放闪耀着余晖的娇艳,衣摆沉沉,随着我略有颠簸的律动而浮动着空气中的微尘,浮动不休。
色彩极尽奢华的我的瞳色似乎更显异域风情,身处在这对西戎无比敏感的京城,西戎血脉压制本家,自立门户的我,就这样目中无人地马蹄踏过青砖,骑马入京,淡定从容,一路撞见者依官阶下跪磕头或是弯腰作礼,多么的,有意思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