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宫墙上都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连树上都系了红绸带,想来再过个一两日,就该装点公主的寝殿了!殿下似乎颇为重视呢!”
拂云兴奋之语响在耳畔,她只觉得她当真读不懂季珣。
他若心悦她,为何不愿放她出宫去?
他若厌恶她,又为何待自己的婚事格外上心?
果真如拂云所说,过了一两日,宫人进进出出装点着她的寝殿。
不知何时,清凉殿已经遍布红绸锦色。大红绸缎自床榻前铺至院中,又绵延到殿外,直至她瞧不见的尽头。
房檐廊下都换上了大红宫灯,花枝树杈以红绸编织的花团装点,一眼望去,满溢着华贵与喜气。
她端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今日便是四月十九,旨意上她出嫁的日子。
她仅着一袭软烟罗制的软红里衣,衬得肌肤更是娇嫩莹白。
身后正是为她唱着《十梳曲》的梳头嬷嬷,银梳一遍一遍拂过她养得如缎般的乌发。
“公主样貌极美,穿正红更显娇艳,驸马瞧了,定会欢喜!”
“借嬷嬷吉言了。拂云,赏。”
嬷嬷笑眯眯地接过银子,她唇角噙着淡笑,目光落至一旁季珣赠的嫁衣上。
第30章 怎惊春色(四)
她还从未好好看过呢。
她指尖轻抚衣襟上捻金线绣的比翼双飞蝶。
“拂云, 替我更衣梳妆吧。”
屋内仅余主仆两人,屋外宫人奔波忙碌。
拂云的手极巧,少时, 她便妆罢立于镜前, 与往日清丽娇俏的模样截然不同, 分外秾艳昳丽。
嫁衣红得似天边流霞,外罩一层极薄的绯色鲛绡纱,宛若烟雨云雾笼在身侧, 后背绣着栩栩如生的凰鸟,一双翅膀恰绣于大袖, 展袖时生动得似神女落凡, 令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公主, 好生漂亮的嫁衣啊!奴婢此生能得见一回, 这辈子不嫁人也值了!”
拂云眼中熠熠生光。
“净胡说。”
她轻嗔一句,望着镜中人, 一时有些出神。
他的审美素来极好, 衣冠、相貌、气质皆是俊逸出尘,否则, 也不会让彼时年幼无知的她倾慕多年。
想起往事, 她眸色黯了一瞬。
今日, 她便要嫁与贺九安了。
可她始终不解,那夜他为何要出卖自己,将自己的行踪告知季珣。
明明是他为她出的主意。
明明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思来想去, 也只有一个解释——
他迫于家中重压, 欲以深夜私逃出宫为名, 毁她闺誉。
可他不是这样坏心眼的人,故而一边依着家中要求, 一边知会了季珣。
却伤了她的心。
她本从未疑过他,如今却生了芥蒂。
她微微叹了口气,抬眼见拂云端着些喜果进来。
“公主,怎么您的大喜日子,反倒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要离宫了,一时有些感伤。”
她掩下情绪。
拂云亦随之叹气,把喜果往她那处递了递,“时辰尚早,折腾这么久,公主定是饿了吧!先垫垫肚子,待会儿还要去拜别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呢!”
她随手拿起一只,冲拂云招了招手,“你也吃。”
可一盘果子还未尽,她却觉得头一阵一阵儿地发昏,终是不由自主地趴在了妆台前。
那盘喜果撒落一地,骨碌碌地滚远。
细细看去,上面竟覆着一层糖霜状的药粉。
清凉殿外的一位嬷嬷见屋内没了动静,扒着门缝探查,确认她和拂云皆中了招,而后冲四周比划了个手势。
本佯装忙碌的几人忙停下手,纷纷步入她的寝殿,为她理好妆发,蒙上盖头,再由两人搀扶,佯装无恙走出殿门,塞入了奢靡宽敞的喜轿之中。
可这顶喜轿后面,还停着一顶一模一样的轿子。
她所在的轿子沿着宫墙内的十里软红,往东边抬去;而另一顶的轿夫脚程明显轻快许多,是往宫外赶路。
喜轿途经皇后宫中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瞠目结舌,忙去回禀:“娘娘,为何公主的喜轿往东宫去了?”
皇后眉峰一凛,将手中珠串拍于案上,啪地一声断裂开来,散落一地檀木佛珠。
“你说什么?”她指着宫人怒斥。
“奴婢不敢胡言……”
“即刻随本宫往东宫一趟!”
可两人还未踏出未央殿,便被禁卫军拦在了宫门里。
“殿下口谕,今夜任何人不得离宫。”
“本宫可是宸国的皇后!”
皇后急得眼睛红了一片,头一次后悔自己把什么好处都往兄长处送。
“回禀娘娘,禁军只听皇命与调令,还望娘娘莫要为难。”
禁卫军却仍横在门前,丝毫没有相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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