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喧嚣着,可在瞥见那袭缓缓而来的青衫时,太阳穴猛地一刺,头痛欲裂。
贺九安迎上她不可置信的目光,见她在岸边瑟瑟发抖,本就寒凉的月光落在她身上,更显脸色苍白,唇红尽失。
“你来了。”季珣淡淡开口。
他与他擦肩而过,并没如往日般循礼请安,而是走到她身前,躬身行了个大礼。
“臣,恭请公主回宫。”
“你们……咳咳,好啊!”
她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连,逐渐升腾起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接着化为讥讽嘲弄,最后悉数归为空洞,仿佛全身血液被尽数抽干,登时失了全部力气。
他把身子躬得更低了些。
“臣,恭请公主回宫。”
“为什么?”
她仰起脸问他,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
他如何解释得清?
他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可他是太子殿下的挚交好友,可他不能罔顾母亲和家人的性命,可他偏偏在宫门落钥之后,出现在了这里。
他只得尽力稳着声线,心间仿佛压了块令他喘不过气的巨石,带出些遮不住的颤音。
“臣贺隨,恭请公主回宫。”
持盈心间冷笑一声,拼力自地上起身,瞥了眼身旁已再无波澜的池水。
季珣不动声色地立在湖边,好似生怕她跳下去寻短见。
不,她不会死的。
她既重活一回,就不会像个懦夫一样寻死。
这个法子不通,换个法子便是。
她稳住身形,往池边鹅卵石道上早已停了许久的轿子处走。
经过贺九安身旁时,她清浅一笑:“多谢贺大人担忧持盈安危,就连宫中落钥,也不曾离开。”
她一字一顿,蕴着散不去的失望,不等他的回话,便往前踉跄走去,遥望着重重殿宇,笑容渐淡,眸色转深。
“长宁公主落水,需在清凉殿安养,若无要事,大婚之日前,便不必出门了。”
季珣的声音响在身后,她步履未停。
宫人识相地掀起轿帘,她头也不回地坐上软榻。
“起轿吧。”
待载着她的轿子走远,季珣抬步欲走,却听见贺九安的轻唤。
“季子卿。”
他止住脚步,等着他的后文。
贺九安闭上双目,双拳松了又紧,最后失力垂垂落矣。
“罢了。”
回府后,贺九安在宗祠中罚跪了整整三日,滴水未进,可愁坏了贺母。
她苦苦哀求贺丞相,终得了许可去探望。
她端着一碗红枣粥,用勺子试了试温度,递至他已干裂的唇边,心疼道:“家主他也罚得太狠了些。孩子啊,你若真喜欢公主,陛下不是已下旨赐了婚吗?你何苦铤而走险?只消在家中静候婚期便是。饶是娘娘和家主不愿,他们一时也无法啊……”
贺九安凝着那勺甜粥,微微摇了摇头。
是啊,他们一时无法,所以只能兵行险招,对持盈做出些见不得人的阴诡谋算。
可他也一时无法,所以只能兵行险招啊……
那日他听见了他们的口角,便知殿下待她,绝非仅仅是他口中所说的兄妹之情。
他不会真的允她嫁给自己,自己从前所觉察的隐隐不对,也得到了合理解释。
他太过了解季子卿。
若她不得自由,他要如何……与他争。
“不会了。”他轻轻摇摇头,“公主不会嫁入贺府了。”
“怎么会?那可是陛下的旨意。”
贺母不懂这些,只想令他宽慰些,可那勺甜粥还未喂下,他却终是体力不支,仰面倒了下去。
*
持盈被关在清凉殿中禁足,已不知过去了几日。她只知每天太阳东升西落,鸟儿飞来飞往,窗边都是一样的景致。
每每用膳也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几筷子了事。
这日,拂云道:“公主,奴婢今日去接尚食局送来的午膳时,听见了他们闲谈。”
“说了什么?”她兴致缺缺地问。
拂云总是费心打听着外面的事情,不至于让她整日闲坐着,好能多说出几句话来。
她知她是惦念着自己,每每也乐意附和。
拂云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贺公子被贺丞相罚跪宗祠三日,支撑不住昏了过去,人躺了好几天。”
“哦,知道了。”她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抬首轻声问,“贺家什么时候拒婚?”
这话倒是给拂云问懵了。
“拒婚?殿下只吩咐大婚前让公主静养,从没说过贺家要拒婚呀!”
“不拒吗?”她眸底蕴着些疑惑。
“不拒呢!别看公主如今禁足在清凉殿,奴婢偷偷瞧过,外头布置的可好看了!”
“布置……”
她凝眉低喃,目光落在放着婚服的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