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昭二十三年,四月十九。
春风春色,嫩叶新枝,宜合婚,宜嫁娶。
天穹缀满星辰,捧着一弯明月,浅浅地笼在持盈的大红嫁衣之上。
季珣端坐在龙凤花烛前,静静地看着正倚着床架安睡的少女。纯金发冠在烛火照耀下流光溢彩,却盖不住他眸中的神光。
此时,是独属于他与她的良辰美景。
他唇角噙着淡笑,目光落在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平日处变不惊的脸上难得带着丝柔和。
她绣金腰带上的那颗东珠,是百年难遇的绝世之物,名唤长相守。
他特地寻来,请绣娘缀于其间,意为与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他自然知晓他今日行了何等悖逆之事。
先是以为陛下侍疾之名,宣走叶贵妃,将她和那事先喂了药昏迷不醒的男人一齐困在养心殿,接着,又命禁卫军戒严了整座宫城。
为得便是能与她在此处,完成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婚仪。
不过,他仍有些遗憾。
朝中势力暗潮汹涌,他如今还不足矣凭一人之力压朝堂非议,册封她为太子妃。
可他等不得了。
他怕她逃走,怕她嫁与旁人,怕她此生再不属于他。
在他心中,她只能是他唯一的妻。
终有一日,他会许她凤位,补给她令世人艳羡的大婚,让她与他生同衾,死同穴。
他遇上了生命中唯一想要抓住的蝴蝶,他……绝不会让她自身边飞走。
他眸色转深,见小憩着的蝴蝶轻轻翕动了蝶翼,幽幽转醒。一时间,竟莫名有些紧张,不自觉摩挲着身上与她成双成对的喜服,起身朝她踱步而去,心脏跳得厉害。
持盈扶着床架,坐直了身子,眼前却是一片大红之色。
她怎么睡着了?
她这是在哪儿?
头上的……是盖头吗?
她正欲抬手揭下瞧一瞧,却在触及边缘缀着的珠帘时,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她微挣了挣,却没挣开。
她只好透过盖头下的缝隙,瞧见那人喜服上的繁复衣饰。
男子正站在她身前,颀长的身形在如此明艳的红色下,仍带着遮掩不住的瑰逸。
她凝着他腰间锦带,莫名有些羞赧。
如此重要的时日,她怎么会睡着?
平白给人笑话了去。
屋中并无喜乐,外间也无宾客嘈杂之音,以至于连红烛爆开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现下应当很晚了罢,宾客早已尽兴,屋内仅余她和他二人……
忽地,那只大手的小指轻轻勾住她的指尖,惹得她微微一颤。
她正要抽回手来,谁料他快人一步,修长手指灵活地勾勾缠缠,最后悉数穿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交握。
她只觉得脸似乎慢慢烧热起来。
他的手心生温,带给她些暖意,还颇为贴心地一言不发,只坐在她的身侧安静陪伴。
屋中特地燃了她素来喜欢的甜梨熏香,令她方才的拘谨渐渐消弭。
她不由感慨,每每与贺九安相处,他总是这样贴心,从不责怪于她,也不会令她难堪。
持盈念起他的好,心一时软了软,抿着红唇,斟酌着是否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毕竟,他如今也算是她的夫君。
纵然日后或许会和离,现下两人也不该这般僵着。
她垂下眸子,轻轻唤了声:“九安哥哥。”
握着她的手骤然一僵。
“你是不是很意外……我还会这般叫你。”
她仍蒙着盖头,声音自云锦中透出来,显得又软又娇,宛如轻羽拨弄着他的心。
可她说出口的话,却令他沉了脸色。
阿盈啊阿盈,事到如今,你竟还能和颜待他?
她得不到身旁人的回应,却能感觉到他包着自己的手在缓缓收紧,以为他有些不安。
“我那日气极了,可这些时日静下来细想,又总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可否告知于我,你可有苦衷?是皇后娘娘逼你?还是太子殿下逼你?”
她把声音放得更柔了些,继续温声引导。
她想知道真相。
可她的声音越柔,季珣听着却越觉刺耳。
九安有苦衷,难道他就没有吗?
在宫中时一口一个皇兄叫着,私底下一句一声哥哥唤着,到了旁的男人面前,便割席成了太子殿下!
好你个季持盈!
身旁男子仍是一言不发。
但持盈自小寄人篱下,惯会察言观色。
他纵然不语,她也能觉察出两人方才的那些许暧昧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显得气氛有些尴尬。
罢了,改日再谈吧,先说些旁的缓缓。
持盈心想。
她忽地想起上一世和亲北燕之时。
那时,她嫁的是周辞。
他生母是宫女出身,又不受宠,仪式再简陋不过,把她往王府里一塞便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