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她那日向他递了情信,他反倒有些高兴。
“方才臣问公主所求,没想到公主所言,倒与臣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可臣自己背负许多,难以做到,不过……若公主并非真心想成婚,臣可以帮你逃出宫中。”
“此言当真?”她眸子一亮。
“当真。”他缓声道,“宸宫临水而建,涵虚池的另一端,是连着宫外的。只消乘船至宫墙边,游出那道通水留的口子,看守之人臣能帮公主遣散,但池水颇深,需极通水性,且……宫中怕生事,并无载人之舟。”
持盈心中有些雀跃。
小舟好办,大可以捏个借口,去磨一磨贵妃。
至于水性,她本是不通。
可上一世在燕国,曾于宫宴上被人推下无人看守的池子,求生的本能让她无师自通了。
这些时日练一练,很快便能捡起来。
她心脏跳得极快,轻声应道:“我可以的。”
“那好,七日后子时,臣带着通关文牒在宫墙外等你。此后,公主便能改名换姓,行于天地间。”
“一言为定!”
与贺九安作别后,她心中始终悬着的巨石怦然坠地。回寝殿时,却见拂云捧着一只雕刻精美的金丝楠木盒。
“这是什么?”她好奇问道。
“回公主,是殿下赠您的及笄礼。”
她听见是季珣所赠,神色冷了下来,随手打开,却见其间红底绣金,甚是华美。
是一袭嫁衣。
第28章 怎惊春色(二)
她把手探入盒中, 本想拿起来瞧一瞧,却在触及那柔滑纱缎时收回手。
她想起与贺九安的七日之约。
这嫁衣,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收起来罢。”
“公主不展开瞧一瞧吗?这样好的料子, 又辅以金丝缝边, 您看这衣襟上落的蝶羽刺绣, 还是雀羽织就……”
“不必了。”
“……是。”
拂云瞪大了眼睛。
公主前些时日还盼着嫁给贺公子,怎地今日便没了兴致?
她虽有些不解,却还是依言照做。
持盈笼在烛光里, 看着拂云把嫁衣收入柜子最底层,秾丽的容颜流露出一缕落寞。
却丝毫没觉察窗边略过一只黑影。
*
“她可喜欢?”
季珣自书案上的奏本堆中抬起头来, 揉了揉眉心。
影卫将头埋得低了些。
“回殿下, 五公主并未细看, 只叫侍女收进了衣柜里。”
他垂着眼帘, 淡淡道:“下去吧。平日里留心些,莫让她察觉你们跟着。”
“属下明白。”
待他走后, 季珣搁下笔来, 再没了批阅的兴致。
从前,她总是对他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 常常弯着杏眸, 宛如一双落进蜜霜的月牙儿, 把娇甜勾在了他的心尖上。
今日还是她头次对他发脾气。
撒完了火,她却没回清凉殿瞧他送的及笄礼。
这件嫁衣,可是他请了百名绣娘, 绣了整整三年。
上一世他没能送给她, 这一世她却不屑一顾了。
听东宫的影卫说, 她与贺九安去了涵虚池,呆了许久, 回来时连步子都较先前轻快。
而他却只会让她生气,让她落泪。
她是真的变心了吗?
春猎那日,她在帐中的主动撩拨,都是假的吗?
他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再次拿起笔来,却是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宋池。”他开口唤道。
“臣在。”宋池如影随形。
他附耳吩咐了些什么,宋池允诺转身,却被他再次叫住。
“对了,再派些人盯着贺大人。”
“是……贺丞相?”
“是贺侍郎。”他沉声道。
日子一天一天地飞快掠过,他当真守诺,再未去见她。
整日里除了朝事,便是去养心殿喂陛下服那不许他病好,却又吊着他性命的药。
朝臣见他面上疲色日渐加重,纷纷赞他孝极。若不是为博一个贤名,他当真是懒得再装下去。
影卫依着他的吩咐,日日来回禀。
“回殿下,贺大人约了旧时诗友,也就是户部的温大人,一同饮酒。”
“回殿下,公主求贵妃娘娘赠她一叶小舟,说是宫中水多风景好,六殿下喜欢菱角粥,她想泛舟湖上,为他采些鲜嫩点的。”
“回殿下,温大人弄了本伪造道通关文牒。”
“回殿下,温大人赠了贺大人一只包裹,神情提防,似是怕人察觉。”
“回殿下,公主近日特别喜欢呆在清凉殿中的长乐池中,一去便是几个时辰。”
“回殿下,公主将小舟匿在了涵虚池的荷花丛中,每日划上一时辰取乐。”
……
季珣本以为日子会这般平静地过下去,直到她的大婚之日。
没想到他在影卫每日带回的只言片语中,隐隐窥见了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