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似是穿衣服的动静,又似收拾瓷瓶的声音,不一会儿,他的话再次传入耳中。
“进。”
她犹豫一瞬,旋即推开了门。
屋内燃着他惯用的月麟香,却遮不住浓重的药味,细细嗅着,只觉得还带着一丝腥气。
她素来不喜欢闻这些苦药,下意识皱了皱眉,却见他仅着一袭素衫倚在榻上,面色略显苍白,竟是一副病态。
是被她气病了吗?
“殿下身体有恙?”
她去问立在一旁的宋池。
未等他回答,季珣却开了口。
“你为何不直接问孤?”
她默了默,行至他身前,福一福身。
“殿下今日不上朝了罢?”
她干干问道,目光落在他包了绷带的手掌上,眸中有些愧疚。
昨日两人刚争执一番,她着实不知此时要如何与他毫无芥蒂地说话,总觉得一言一行都格外刻意,却因着自己想要出宫去,不得不来见他。
“今日休朝,你来得正好,帮孤上药罢。”
他似也有些不自在,拙劣地寻着挽留她的借口。
他冲宋池抬了抬手,示意将药拿给她。
宋池以眼神询问着他,一时有些无语。
他明明已为殿下掌心的伤上了药,正欲涂那后背的伤口,太子妃便忽然来了。
来了也罢,如今瞧殿下的意思,便是先将后背的伤置之不理,命她为他再往掌心上一回药。
殿下眸色清明,不似玩笑。
他只得听其吩咐,留了药瓶,将偏殿独留给了两人。
持盈没有拒绝,坐在他床前,一层一层拆了他手上的纱布,露出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血早已止住了,凝成了一道暗红的血痂,是一道极粗的刀伤,乍一看,宛若掌心之中握了条蜈蚣。
她小心倒上药,用棉球一点一点涂开,虽未曾抬眸,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他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阿盈,你昨日说……上一世?上一世你经历了什么?可以同孤说吗?”
她淡淡笑了笑:“哦,没什么,近日少眠多梦,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殿下不必替我忧虑。”
他听着她的话,心中顿时有些失落。
他就知道,昨日她没把话同他说开,待她的冲动劲儿过了,他再想听见实话,怕是难了。
“那你梦中……可有见孤?”
她轻轻瞥他一眼。
“梦见了,梦中的殿下一如今日。”
“或许孤与从前不同了呢?”
他眸中有几分迫切,迫切地想要她信他。
他几乎想把自己亦是重生一事与她全盘托出。
“不同?”她流露出几分几近天真的懵懂,“殿下是说……殿下其实通晓我的过去与未来,却仍要选择如此去做,实则是为了我好吗?”
“孤……”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终是无言以对。
他这才明白,她方才眸中的天真不是真的无知,而是一种无声的嘲弄。
他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却从未问过她,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似乎从来不会爱她。
两人之间静默下来。
待药上得差不多时,她犹豫许久,终于开口:“我想求殿下一事。”
“不行。”
她一怔:“我还没说是什么……”
他弯了弯略显苍白的唇,似无奈,也似讥讽。
“你能说什么?无非便是让孤废弃你。”
她垂了眸。
“臣妾不这般说了。”
她自称什么?
臣妾?
她终于愿承认她是他的妻子了吗?
他直直望着她,还以为他方才出了幻觉。
“昨日之事,臣妾已细想过,是臣妾一时冲动。今日来,是想请求殿下,容臣妾出宫一趟,去探望那日与臣妾一同困在酒楼中人的伤势。”
直到她说出目的,他心中终是冷笑一声。
果然,她对他的服软,从来都是为了旁人。
“孤已派人问过了,他们无碍。”
“他们救了臣妾,总要亲自去一趟才得宜。”
她始终敛着眸,为他重新缠上纱布。
“他们再如何待你好,总是孤的臣子,于你而言,也是外男。你的夫君如今也受了伤,也不曾见你如此关心,不妨先照顾好孤,再去惦念旁人吧。”
“不是已经为殿下包扎了吗。”
“仅仅包扎便够了吗?伤的是右手,孤饮茶,用膳,批奏,研墨,做什么不需要它?”
“知道了。”
她温声应下。
照顾好他,他便会许她出宫。
他看着她乖顺模样,没由来地有些气。
他不想见她这般。
他想她去闹他,哭一哭也无妨,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中,只留给他一个温柔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