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活生生的人,永远只能留存在他的记忆里,留在光明中。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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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徽三十年,太子重病。
秦王在显德殿守了半个月,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太子一点点失去气力,在他怀中彻底停止呼吸。
他的哥哥一生言而有信,可惜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最后还是失约了。
这期间皇帝来过,皇后来过,他的弟弟妹妹们都来过。
没有一个人能将秦王带出殿门。
直到太子尸首入棺,内侍总管奉皇帝之命把秦王殿下连扶带架地请出显德殿。心神俱损、哀毁过甚的秦王再次清醒时,已在两仪殿内。
烛影摇动,他抬眼望去,天子端坐御座,身形佝偻、鬓发覆霜,神色疲惫。顾成濯忽然发现,他心中胸怀家国天下、无所不能的阿爹,竟衰老至此。
顾成濯下了床,一步步木然向着御座走去。
“醒了?”皇帝抬头看向自己次子,直起腰身,神情温和。
他的阿爹似乎又回来了。
压抑多日、没敢流露半分的伤感,这一瞬间都涌了上来。顾成濯跪伏在他父亲膝上,任由建设的一切心理防线崩溃,任由眼眶中溢出的温热液体打湿天子的衣袍。
皇帝没有劝阻,甚至不敢让次子抬头——他怕自己会随之痛哭,也怕看到这样熟悉的面容因为悲痛而落泪。
“阿爹,哥哥……不在了。”
“朕知道。陵墓修建,拟定谥号,该准备的都备好了。”
“定的什么谥号?”
“昭懿。”
明德有功曰昭,温柔贤善曰懿。一生功过,盖棺定论,从此再无变数,再无希冀。
秦王静默良久,又听得父亲开口:“你说,待朕百年之后,如果让你为朕拟定谥号,你会拟何谥?”
“父亲!”
“不必紧张,朕不过是假设……你认为朕可当得一个‘明’字?”
照临四方曰明,任贤致远曰明,圣能作则曰明,远虑防微曰明。顾成濯心想,父亲一生勤勉,革新政治,用人唯贤,创正徽盛世,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无论何等美谥都不为过。
可世上哪有活人为自己拟定谥号?这样的事情,父亲又为何要问自己?
“请恕儿臣……不能回答。”
皇帝轻叹,换了个说法:“阿貙,你认为阿爹……做到了吗?”
伤口愈合,与过去和解,真正地站在光明里。
仿佛将死之人所求的最后一个答案。
“……当然。如果阿爹都没有做到‘明’,天下还有谁能做到?”
“是啊,我做到了……”
我终于可以坦然地去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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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徽三十三年冬月,天子驾崩,升遐前令太子成濯折一花枝,与之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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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赶在今天写完了)
(话说落花结局七和宸妃一样,都是既死于疾病也是为情不服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