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封秦王了,怎么也也不稳重一点。”
“父亲说的是,阿貙以后一定稳重。”初封的秦王殿下板着脸,没多久就现了原形,“阿爹,之前我托六叔跟您说的事……怎么样了?”
“想要从军?”
“是。”顾成濯乖乖点头,“听闻大食蠢蠢欲动,欲犯我大雍边境,儿臣胸怀报国之志,自当请缨!”
“真的只是这样?”
“也不全是……前些日子跟着哥哥学习理政,才发现一封简单的奏报里也能藏那么多弯弯绕绕。儿臣自认治理一道不如哥哥,却也不愿一直接受父亲和哥哥帮助庇护。”
“你也想要……不辜负吗?”
不辜负你的才能,也不辜负你自己。
“正是。保家卫国,一展才能抱负,正是儿臣所愿!”
狸奴,你最后领命出征,不肯与我对弈到底,为的也是属于你的不辜负吗?
“军旅一途,比之宫中辛苦百倍,凶险百倍,你可想好了?”
“父亲放心,六叔之前就带我去军营里待过了。再说,顾成洋都受得住,儿臣自然也受得住。”
他总归是改不了秦王的心思,过去是,现在也是。
“罢了……既然你想好了,朕就不拦你了。既然进宫了,今日就陪朕下一局棋吧。”
窦香雪静静站在一旁,她隐隐有种感觉,当年她确实赌赢了。
她的夫君那晚……当真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是夜,皇帝留宿华月殿。
——
木落秋草黄,登高望戎虏。
据传,大雍正是实施了神武皇帝生前所著平戎策,才能助西突厥稳定局势,设立四镇,抵御大食数次东犯。
这一次,大雍同样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了与大食的对战。
回程途中,西突厥国王阿史那悠亲自举办盛宴相贺。高歌热舞,佳肴美酒,一切悉数备齐。
“秦王?”阿史那悠上下打量了顾成濯一番,“少年英杰,不愧是七哥的儿子!七哥若是还在,一定十分高兴。”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西突厥和大雍的使臣几乎同时冲到西突厥国王身边,咬牙切齿又不失礼节地纠正了对方奇怪的观念。
“五哥还能生出这样的儿子?”阿史那悠有些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秦王手痒了。
想揍人。
考虑到对方好歹算自己八叔,为了两国邦交,秦王殿下还是扯出一丝笑意,思忖着得找个机会和西突厥王储好好交流交流。
大军班师回朝后,迎接秦王的是类似的盛宴。酒过三巡,场上不断有人上前向秦王敬酒颂诗,赞叹秦王功绩风姿。
“秦王之威,不减当年。”
笙歌未散尊罍在,竹声新月似当年。
“咳咳——”在杜仆射提醒下,饮至半醉的中书令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连忙起身为自己的失言请罪。
皇帝一笑置之,似乎全然不在意。
崔杜二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视线。过去不敢提顾言恕,是对方死因或有蹊跷;现在不敢提,则是生怕接触到更有蹊跷之事。
事实上,关于顾言恕的死因,早在正徽元年,杜彻就隐晦试探过当今天子。说是隐晦,也不过是没有直接撕破脸罢了。
杜彻当然知道这种行为极其愚蠢,无论顾言恕是否为顾言懋所害,自己都会迎来真正的天子之怒。他若足够聪明,就该抛下旧主,诚惶诚恐感激涕零地接受天子赏识器重之恩。
可他还是问了。
不明不白地为凶手卖命,他做不到。
“是朕害了他。”
天子的回答不出意料。杜彻静立片刻,默默卸下官符,摘下官帽。
“如果可以,朕比谁都希望他能活过来。”
天子没有收走他的官符官帽,甚至没有半点迁怒。那样强忍哀恸的神色和语气,此后数年乃至数十年,杜彻再也没有见过了。
——
窦皇后出身诗书世家,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秦王凯旋,她特地为自己长子作画以贺,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只是其中一幅在右眼处有些许污损,又不忍毁之,便私藏下来。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怀念一个人了。
她分不清这份情愫算不算爱情,只知道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心动和冲动。
皇帝看过皇后新作,确实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莫说比之民间流传的画作,想来即使丹青国手所作,亦无出其右。
他自己从不留存这些画作。
世间所画,或披坚执锐,或意气风发,是因为他们所见、所幻想的神武皇帝便是如此。只有他见过撒娇嬉笑的顾言恕,肆意纵情的顾言恕,怒不可遏的顾言恕,哀痛欲绝的顾言恕,慨然赴死的顾言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