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去!”
“可是二少爷……”
后头仍在吵嚷着。瑶光却伫立在甲板上,金风卷着江水的寒彻袭面而来,将她裙裾吹得乱舞。
澹澹江水边人潮如急流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银甲护卫,其徐如林站作一排,拉弓架箭。
少女惊骇未消,又瞥见一抹白色身影,她浑身血液逆流,灵府骤停。
男子身后是花影烛火、明灯千盏。此刻他拉弓如满月,一身月白色锦袍衣袂翻飞,裹挟着凛冽寒意。
他……
白虹贯日逆风而来,少女什么也没看清,只觉有一阵雷电从耳畔掠过。月桂花簪的珍珠串颓靡地砸在脚边……
回头,桅杆被木羽箭恶狠狠贯穿,龟裂得几近断开。
第50章 珠泪
江头凌风, 乌夜厚雾沉沉。
酒船戛然停下,远远地,纤弱的少女瘫坐下去, 夜风极大, 她单薄的衣裳被刮得肆虐,好似要将她吞噬。
段怀悯星眸微颤,那股凌人杀意须臾间消弭。
“段大人,船已往回行。”追风垂首。
“嗯。”男子遥望甲板上的身影, 面色仍旧沉郁。却已大步朝浩淼江水走去。
船不过刚启航,半刻间就停靠在岸。
瑶光惊魂未定,她双腿似被抽干了气力,无法站起。江风湿寒,吹得她脸上身上都将失去知觉。
倏地, 一双鸦青色云靴出现在视线里,皓白的锦绣衣摆被风卷得翻飞。
那人半蹲下来, 修长手轻轻抬起她的脸, “花灯好看吗?”
“……”瑶光被迫与其对视, 才发现自己眼前模糊一片, 根本瞧不清段怀悯的脸。也好, 瞧不见他阴鸷的脸, 就……不会那么惧怕。
她闭上眼睛, 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刚刚,段大人想杀她。
“我没有……想走。”少女怕极, 她畏死。可她也不知道这泪水是因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她明白, 他大约是误会,她谋划与尹家逃离帝都。
可是她没有。
她, 根本不敢。
委屈。瑶光忽然明白这失控的泪从何而来,今夜这情状怕是百口莫辩,他或许会在这船上杀了自己……
“没伤你,别哭。”男子说完松开手。
紧接着,瑶光臂膀一痛,她被大力提起。
“大人,船上的人如何处置?”一名年轻将领问,他眼睛略微扫过被国师揽在怀里的楚楚少女。
“就地处决,一个不留。”
男子敲冰戛玉的声音隐没在江风里。他感觉到被揽在怀里的少女俱是一颤,故将那娇小的身躯搂得更紧。躬身去看她,见其目光失神,仍不住滚着泪。
抬手有些粗蛮地替她拭泪,冷声道:“怕了?”
“……”少女眸光颤动。
“祖母!不要伤我祖母!”身后骤然传来尹妙筠的哭喊。
她恍然清醒般地,朝段怀悯求道:“大人,放过他们吧。”
飒飒夜风,少女瑟瑟站着,她仰面,姣颜珠泪涟涟:“尹老夫人年事已高,给她一个善终也算是为您积德了。”
“积德。”男子墨发似要散在这浩瀚的风里,月白锦衣广袖狂舞,他笑得痴狂,“离离,于你心中我是魑魅魍魉,还需要积德?”
“……”瑶光从未见过段怀悯这般模样,她心生惧意,猛烈的风里,她又惧又悲,身后尹妙筠的哭声以及其余的悲嚎,更令她胆寒。
她又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了。
“离离没有……”
失去意识前她喃喃道。
离离,她第一次自称离离。
……
已经傍晚,落日熔金。萧瑟的秋风凛人骇骨,而荧惑神宫的寝殿内地龙熏得房内温暖如春。
珍珠帘内,少女身姿影影绰绰,她用锦帕掩唇轻咳。
宝来忧心忡忡地端来刚煎好的药,“神女,该喝药了。”
里头的少女咳了一阵,才道:“待凉了我自己喝,你且下去。”
小太监掀开珍珠帘,将药置在床边的檀木矮几上,正欲出去。却听少女问道:“尹家的人,可还在狱司?”
“……嗯,都还活着。”宝来点头,想了想又说,“神女,您也不要与大人置气。您根本是不想走的,好好解释,他该会信的。”
“……他不信我的。”瑶光声音嘶哑。她抱膝坐着,昨夜寒江疾风里,段怀悯举弓射杀她的情境怎么也忘不掉。
他还要将尹家满门抄杀……
夜夜与自己同榻而眠的男子原本就是这样阴晴不定、狠厉无情。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自己本就是他的玩物,喜时视她如珍宝,厌时弃她如敝履,杀她泄愤也不过是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