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乌黑的眼眸沉沉望着她,“这半年来,我何时对你动怒过?”
……
天禄二年,夏。
婕妤赵氏于帝都天枢山的行宫诞下大皇子,周承愔。
此子为当朝帝王第一个孩子。
朝中为是否立其为太子,闹得沸反盈天。
瑶光从宝来口中听闻这些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安稳待在院子里三日,甚至不敢去探望赵玲珑。
周祐樽并未归宫,仍住在赵玲珑处。听说晚上会去赵灵犀那边宿下,白日陪伴皇子和赵玲珑。
瑶光自然不可能再去。
段怀悯那日没有发落她,可还是恼了的,她的下巴都被攫得生疼。
他竟还问:“这半年来,我何时对你动怒过?”
是啊,他确实比曾经待她温柔了许多。
也不再令她侍奉他用膳、宽衣等琐事。有时还会替她穿衣穿袜,可这些不过是男子某些方面起了兴致使然,在她看来算不得他在伺候自己。
段怀悯对她的一切好,不过是他沉湎淫逸。
瑶光并不敢将这如水月镜花般的喜爱当作自己的免死金牌。
……
“据说陛下要在此地待到皇子满月。”宝来一面用燃着的艾草熏染屋子一面说,“回去刚好再给皇子风风光光办场满月酒,局时可能直接立太子了。”
瑶光倚靠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子,她抬首:“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赵婕妤那边的宫婢说的,反正整个行宫都知道了。这里离皇宫也不远嘛。”宝来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储君之事与他们这儿毫无关系,所以他也只是随口将听见的事说出来。
“这些事岂是咱们能嚼舌根的,以后不要说了。”晚衣将花窗打开,不耐地看着宝来,“你也说陛下还在行宫,也不注意些。”
“那又怎样,咱们是神女的人,陛下可不敢动咱们。”
“你怎么越发口无遮拦了?”晚衣斥道,又看向瑶光,“神女,你看看他啊。”
屋子里紫烟缭绕,有些熏人。
“宝来,晚衣说得在理。以后无论在哪,也不要妄议这些事了。”瑶光放下话本,认真道,“你也跟着我读了些书,该懂的。”
听神女这么说,宝来才讷讷应道,“宝来知道了。”
……
因此前受梦魇侵扰,瑶光养成了焚安神香入眠的习惯。
今日她又在小院里闷了一日,晚上沐浴后回到屋里,豆蔻早早就焚了香。
瑶光并不困倦,故吩咐豆蔻退下后,又独自在窗边书案上练字,隔着窗纱,夏风涌入,还能听见后院的蛙声蝉鸣。
白日这些声音听着躁郁,此刻却十分教人心宁。她抄的是《通玄真经》,其实这些经书她并不能参透,只是抄写之能令其安心。
夜露更深,外头的风也渐渐凉了起来。
瑶光已经抄写数页,放下毛笔,只觉手腕酸痛。她打了哈欠,正欲合窗,却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探出身子,想瞧瞧是哪个宫人。可什么也没看见,就在她站直后,忽然听见外头墙根传来极为嘶哑的声音。
“瑶光。”
“谁?”瑶光下意识地反问道,同时顺着望去,猛然在左边的榆树下,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陛下?”她惊呼出口。
……
周祐樽着玄黑色蟒袍,却衣衫不整首如飞蓬。他踉跄着走来,月色下面色尤为可怖,苍白如纸,眼下也黑青一片。
他撑在窗外,满目欣喜地看着里头的女子,“还能见到你,真好。”他的双目布满红血丝,眼白也极为浑浊,如死鱼之目,毫无神采。
瑶光骇然地看着眼前的青年,“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她又朝外张望。
“无事,瑶光,朕是一人悄悄过来的。”周祐樽牵强地笑着,“你不必担心被人发现朕私自找你,国师不会知道。”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不全是。”瑶光隔着碧纱,有些忧虑的看着他,“陛下,发生什么了,您的脸色很不好。”
“没什么。”周祐樽摇头,却有些躁郁地挠着头,“就是被断了无垢天。”
“您染上了无垢天?”瑶光惊道,“什么时候?”她在边域一带长大,对此物更是了解,那里食此物者更多,被此物害得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幼时,她甚至在街市上亲眼看见有人药瘾发作,受不得那苦楚,当街用剪刀刺进了自己心窝。
血流了满地,惊得人群四散。
“一年多以前吧,你走之后。”周祐樽哑着声音,“有人说,食此物可在幻境见到想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