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所以你十五年前找的那个结怨的女孩就是我?”夏知瑶恍然笑了。
这件事确实在她意料之外。
宴鸣曾经在何沁泽婚宴上提过这事,那时她还觉得跟这女孩惺惺相惜。
没想到竟是自己,这命运真是......。
十五年前的元旦夜,她从临安县来京港市找余欣玩。
那时她还在临安县读高中,意外碰见余欣校友道具出了问题,就顺手帮了。
写完字她就走了,也没留下名字。
她不是京耀高中的学生,程北谦找遍学校,自然找不到她。
程北谦想去看看她的脸,却不敢动半分,轻声回答:“那时我被程家人联合绑架,逃出升天见到的第一人就是你。”
“你跟元旦那天一样,站在光里,我想你肯定会帮我,一定会帮我......。”
声音微微发哽。
夏知瑶忽地用手掌捂住了嘴。
两人好似一同回到了十五前那个冬夜。
孽缘的开始。
他轻描淡写一句逃出生天,她却知道这里面一定是艰难险阻。
她清晰记得他腹部全是血。
经历家人的背叛,亲人的冷漠,见到有过一面之缘的她,所以才会毫无提防朝她伸出手。
却没想到得到的还是冷漠。
夏知瑶缓了一会,终于把埋在心底十五年的话问出来。
“后来那些绑匪怎么对待你的?”
她曾经不止一次期望绑匪放了他。
但现实总归是残酷的。
程北谦垂下眼,心情平静告诉她:“那些绑匪将我捆绑扔进了河里,我用曾经学过的自救方法解开了绳索逃生。”
多年沉疴终于有了答案,却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即便程北谦对她施加过伤害,她还是无法释怀自己当时的冷漠。
她是个坦坦荡荡的人,稍稍直起脊背,没掩饰哭声,微咽道:“程北谦,对不起,当年我有想过报警,但我和爸妈都太害怕了,对不起......。”
“别哭。”
程北谦刚掀开被子想下床,却理智停顿住。
重新退回对她来说最舒适的安全距离。
他不再霸道地进入她的防线。
“其实你们没有错,你们没有责任一定要去救我,你们有拒绝的权利,那时我太年轻了,觉得所有人负了我,想要报复所有伤害过我的人,真正伤害我的只有程家人,跟你们没关系,你不要自责。”
他没敢告诉她,当初走投无路,年少的他把最后一丝对世间的善意押在了她身上。
她出现的那一刻,像沐浴着圣光。
现实残忍告诉他,那不是圣光,只不过又是一场人生洗礼。
教会他冷血。
“不是的......。”
夏知瑶额头抵在膝盖上,闷声哭。
社会确实教人不必道德绑架,可人性的道德却教人生命可贵。
是她一开始种下了恶果。
程北谦见她哭成这样,心抽抽地疼。
“其实我应该要感谢你,感谢当时遇到的是你,才会有后来的机会,教我学会重拾过去,夏知瑶,我在努力去寻找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
他垂眸一笑,“有时我常想,如果元旦那天我走过去认识你,是不是我们之间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最起码不是仇恨。”
夏知瑶终于回头看他,两人眼底都氤氲着泪花,又莫名一起笑了。
月光透过高楼一角,弥漫在他们二人之间。
两人稍稍平复后。
程北谦叫了她一声。
“瑶瑶。”
“谢谢你生下了甜甜,这些年养育孩子带大孩子是不是很苦。”
他从来都不敢奢望夏知瑶会生下孩子。
五年前她多么恨他,费尽心思想要打掉孩子,可她生下了属于他们的孩子。
突然聊到孩子的话题,大约是心境真有了变化,她没有像五年前一样怨怼他。
听他那句是不是很苦,她眼眶又湿了。
怀着孩子从中国到美国,最后定居在陌生的普林斯顿镇,水土不服,每天焦虑地适应新生活。
到了孕晚期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几次因呼吸不畅去医院吸氧。
美国医院离得远,私人医生又很难约,总之过得很不好。
孩子生下后喂奶涨奶,没日没夜地熬。
父母年纪又大,带过去的钱也不敢随便乱花。
要不是有兰青帮忙解决签证的问题,他们的日子恐怕更难。
那时痛恨程北谦,连着孩子也痛恨。
只不过她必须坚强,不去想苦不苦的问题。
这问题会削弱人的毅力。
此刻听他直白的问,她莫名觉得是很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