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二郎,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大度。”他似乎诧异,周从之看到这些痕迹时,云淡风轻的样子。
继而指腹沿着云冉, 缓缓地滑下,扣紧她的五指。
“冉冉,该回去了。”
对一个败军之将, 他显然也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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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不想和他指节交握,但又不敢忤逆。只好乖觉应了声。
两人还没有走多久, 寝屋里蓦地砸出碎裂的杯盏。瓷片被门槛弹起,刮过孟宴宁的侧脸,划了道轻微的口子。
孟宴宁顿步, 摸了下伤处的血迹, 眼神终于狂热。
“总还算个男人。”
他挑起唇角,这才觉得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眼眸也不禁热了,洇出一片病态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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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无霜匆匆赶来, 瞥了眼云冉和孟宴宁,迈进寝屋。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 碎了一地的汝窑瓷器。连周从之素日喜爱的美人觚四分五裂,沾着手腕殷红粘稠的血迹。
他刚看完云冉手书,已是怒不可遏,额前青筋浮凸。转向林无霜的眸,不可遏制地,浸了层泠泠寒霜,
“嫂子,我听说,当初是你主张把冉冉休出云家的?”
孟宴宁如此待他,刚才还逼迫云冉和他决裂。于他而言,不啻于奇耻大辱。
只是在锥心泣血,也不好在云冉面前发作。眼下孟宴宁虽未走远,他亦忍不得许多。
林无霜几乎都站不住了,嘴唇哆嗦着。她嫁进周宅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周从之发如此大火。
“我,我也是……”她正想寻一些词句狡辩,周从之蓦然盯紧她,“嫂子这肚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还要跟我说谎么?”
他既然敢收周汝城进周宅,自然很清楚对方身家背景。
只不过爱惜人才。对这人跟林无霜背地勾当,睁只眼闭只眼。但林无霜如今所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
他也派人去渔村调查了,根本没有窈娘这个渔女的存在。再往后调查,窈娘竟然是个妓子。可想而知自己坠海之后,到底因为什么缘故,三番五次回不得周家。
而自己遇到海寇,意外坠海之事,更值得深思了。
林无霜腿脚蓦然发软,想要赶紧逃出这间屋子。她仓促的向后跑,一下子跌在门槛上。
人在做,天在看。周从之掀起衾被走向她,黑色的暗影缓缓的靠近,清秀的面庞,竟也染上狰狞的癫色,
“嫂子,你怕什么?不过是孟宴宁欺人太甚,我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的,”
他抬起靴子,碾向林无霜面前本就已经碎裂的美人觚。一下一下,尽成齑粉,
“只是不能雪此奇耻大辱,我周从之岂不枉为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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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屋外,那瓷盏碎裂之声在云冉脑海,仍久久不去。
她和孟宴宁十指紧扣,他却还不疾不徐的向外走,嘴角甚至微微的上扬。
云冉实在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了,每当她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孟宴宁,他总会用事实告诉她,她窥到的只是凤毛麟角。
孟宴宁将她抱上马车,从容替她和周家人告别。好似怜惜她可能会情绪不佳一般。
但看起来如果云冉一直这样消沉,他也是不喜的。
云冉靠在车壁内,乍然又闻到了自己刚和孟宴宁欢爱过的气息。
没来的一阵自我厌弃。
孟宴宁太残忍了,不仅碾碎了自己的自尊,还想破灭一切,她能够从这深渊里爬出去的希望。
尽管她有苦衷,可不知道周从之得知真相还会不会接纳自己?他会设法救自己吗?
她思绪混沌,蓦然被孟宴宁抱到腿上,探出长指,将她如云般的乌发缠进自己的指间,“冉冉,此刻天色尚早,要不要再出去走走?”
他竟已全然把方才的事抛在脑后,语气甚至有些愉悦。
云冉猜测可能是自己今日所为让他满意,所以允许自己出门逛逛了。
她的心蓦然一跳。
看着自己鸦黑的长发在他长指间流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想到她竟然允许自己外出逛逛,好像离自己的自由又近了一步,不禁又有些欣喜。
“好啊。我都听二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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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根本没有心思陪孟宴宁游玩,但想到自己终于能出趟门,脸上也露出丝笑意。
孟宴宁兴致很好,即带云冉去春风楼听戏。
云冉是颇好听曲的,春风楼一层有一间垂帘的小亭,就在正堂中央。三面围栏,掐着银丝的帷幔悬垂下来,旁人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看客的影子。
那是观戏的绝佳处,抬头就能看到二层戏台上,粉墨登场的各色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