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好气地乜她,不懂其中究竟有什么好笑之处,教她傻乐成这模样,大概还是有谢家添口的缘故吧。
一方面是顺着她的心意,一方面也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他清了清嗓子,颇为正经地强硬扭转话头:“我记得库房里有几样老物件儿,是当年和康贵妃传下来的,倒可以挑一样,给小人儿家护身。”
和康贵妃可是宫里有名的老寿星了。她老人家太宗朝就进了宫,与权倾后宫的仁定皇后乃是一母同胞,姊妹俩的性情倒是一南一北,这位老娘娘从不爱争强好胜,也几乎未见过圣颜,凭借着姐姐的庇佑和安分随时的脾性,有滋有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再靠儿孙辈们的孝心,慢悠悠地晋到高位,活了一百零二岁,没病没痛地睡梦里与世长辞了。
这么一位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儿,仪贞心里向往着呢,总算调转了注意力,拍手道:“这意头甚好。”
回谢家的日子定了,忙差人去府里传话,这中间的工夫,堪堪够再理一回齐光公主的嫁妆——九月初五出降,可不是只一眨眼就到了么。
仪贞给小侄女儿挑的是一盘紫檀数珠,据说因为玛瑙佛头的颜色正,是和康贵妃年轻时的爱物。
她翻过一页册子,又看向皇帝——齐光公主一出嫁,顶多十天半月就要随夫婿往兴安州去了,山高水远,或许也该带些什么做念想。
皇帝读懂了她的意思,却漫然一笑,不置一词。
仪贞一时郁结,无计可施地捏他脸颊解恨。
皇帝浑不觉痛,轻飘飘地在她额头啄了一下。
中秋一早,他们便动身前往谢府,如此尚能赶上夜里与宫中众人赏月。
天儿有些阴,仪贞看着被风吹动的车帘,使人先策马去告诉家中,不必到大门外来等候,大嫂嫂与小侄女更是要紧。
说句招人恨的话,谢家二老见仪贞的次数,比一些女儿嫁到普通人家的爹娘还多,当今天子这位尊贵的女婿呢,虽然性情冷了些,但一贯也不摆什么架子,客随主便的态度很鲜明。
因而对于这份来自帝后的体恤,唯一忐忑不安便是嫁进将军府才一年多的柴氏了。
谢夫人有意安抚少夫人:“既是陛下与娘娘的恩德,咱们铭感于心就是了,且不会因为这个,来日就忘了臣子的本分。”
柴氏未出阁时,亦是敢于瞒过王遥给仪贞传递消息的姑娘,岂会毫无胆色见识?得婆母这么一句话,心里便有了底:“母亲教诲的是。”
谢夫人见状,也放心下来,笑着抚一抚孙女儿的襁褓,道:“让润鸣见见姑姑——姑姑可喜欢小孩子了。”
第90章 九十
仪贞年幼时, 便与柴氏有些情谊,后来虽由于进宫断了几年来往,但因为那封密信的缘故, 对她颇为感念, 兼之她与大哥哥成婚时, 自己可是正经喝过喜酒的, 如今再见上面, 丝毫不觉外道。
彼此叙过一通礼, 女眷们入内室说体己话, 皇帝则由谢时主陪——经过上次为陈太傅治丧,他对这个大舅子的印象相比对谢昀, 近乎天壤之别;谢时为人克制端方, 既不是迂腐乏味的书蠹,更没有与君王叫板的爱好,二人谈及军|政生民、诗书世情, 居然甚觉投机。
仪贞不必在皇帝与父兄之间不时调和,大感清闲, 卸了约指手镯, 兴致勃勃地来抱小侄女儿,满口“润鸣”、“润鸣”叫着,小妞妞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咯咯直笑。
“这名字好,谁想的?”仪贞心说, 若让爹爹起名,再不是这个路数。
“你大哥取的。”柴氏一笑:“好自然是好, 只是小姑娘家,偏又是乞巧节生的, 怕太…”
谢夫人在一旁道:“你嫂嫂就是思虑太重,早前判脉说多半是个女孩儿,就担心生在这一日,还打过提前催动的主意呢,到底让我给劝住了,是虚无缥缈的所谓意头要紧呢?还是眼跟前儿她的安危要紧呢?”
“这意头也没甚不好的。”仪贞笑眯眯地轻刮小润鸣脸蛋儿,抬头冲二人道:“乞巧节么,别的女子还得求一求,我们小宝贝生来就巧。”
又顺势说到这回送来的和康贵妃一盘数珠,紫檀与玛瑙都有安抚功效,给小润鸣悬挂在摇床前倒合适。
谢夫人并柴氏自然也听说过老贵妃轶事,多少有点添一枚定心丸的意味。
仪贞这才领会过来,皇帝果真比自己心细。
一时新燕进屋回说,宴已摆好,请诸位前往立语堂。
于是屋中几人便七手八脚地给小润鸣罩斗篷:那地方临水,可别凉着了。桃花锦里严严实实裹着个粉白娃娃,新滚的元宵一般,又糯又香地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