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贞应得爽快:“罚你个什么呢?诸位都替我想一想,别轻饶了她才是。”众人笑着,仪贞又朝苏婕妤望去,见她依旧家常打扮,容色淡然——想来这片刻的耽搁,缘故非是沐昭昭所说,恐怕因苏婕妤而起。
与皇帝有关吗?仪贞说不准:她都还不知道,皇帝肯不肯赏这个脸呢。
到底眼下来了的,少顷,齐光公主亦到了,一应言词如常,究竟新定的婚事能予她几分慰藉,仪贞不得而知。
她终于逐渐地意识到,她无缘与人人都赤心相待,倾盖如故、白首如新,前人早有先知。
大家聚齐了,便七嘴八舌地商议定了夜里的安排:扈从之人是少不得的,排场拉得太大既不方便,又难免惹眼。她们每人便只带一个宫人,余下的额度都要紧着皇帝的亲军——另外的暗卫就不在她们的考量之中了。
仪贞准备放慧慧与孙锦舟团聚去,珊珊和甘棠两个又不爱往人堆里挤,宁可留在宫里赶围棋落个清闲,意外之喜落到了蒲桃头上,她倒有点吃惊。
她一贯本分少言,什么美差赏赐都不争不抢,仪贞看在眼里,有意让她也得些好处,说:“有什么可推辞的,她们让给你,你多替她们把景儿都瞧真了,回来要说得旁人身临其境才不枉。”
蒲桃忙红着脸答允了,只差没对灯起誓必定不负众望,大伙儿不由都含赞轻笑起来。
沐昭昭自然带芝芝同去,武婕妤要选她宫里一个牙尖嘴利胃口好的,苏婕妤则是正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夸她事事稳妥。
而齐光公主今日并未有宫人跟随。
“你倒好,说出来总不怕伤了底下人的心。”武婕妤玩笑道,侍立在她身后那宫人显然与她最亲密,却被她挑剔“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别出了宫还得我操心你”,没能跟着动身。
齐光公主闻言勾一勾唇,不接武婕妤的话头,只向仪贞道:“嫂嫂这里若有愿意出门玩儿的,且借给我一个吧。到底嫂嫂身份贵重些,比我们多带几个人也是应当的。”
这话不大中听,仪贞懒得戳破而已,想了想:“便叫燕妮儿服侍你吧,横竖你们往日就有来往,不怕她照料不到你的喜好。”
齐光公主被她一将,眼睫抖了抖,微微垂下去,仿佛有些懊悔。
仪贞说及这些,心里其实也窝火,但觉不值得发作罢了。撇开此题,指着单独一只捧盘道:“这几样杂佩你们也挑一挑,大抵能与裙上纹样匹配的。”
几人齐齐起身谢过,只沐昭昭暗里向她无奈一笑,想是嗔她又做散财,倒不好兀自推辞不受,一时各人挑选好了,便告退回去,约定好时辰,重新打扮一番再来。
仪贞又命小厨房做了玫瑰珍珠元宵、牡丹酥、果馅寿字雪花糕等物,预备着等大伙儿用些暖暖身子再出发。
厨娘们知晓这些主子们要走百病,送来的份量尤其大,除了现吃的羹点,尚有荔枝干、胡桃、酥油松饼、纯蜜盖柿等便于携带的,生怕谁的肚子腾出一丝缝隙,半路要尝街面上的饮食一般。
仪贞嫌她们蝎蝎螫螫,本不欲带这些个碍事,忽然想起皇帝爱吃那柿子,心下正犹豫着,门外宫人来报,说皇帝到了。
那便带吧。嘱咐过蒲桃,仪贞赶紧领着屋中众人走到门前向皇帝行礼,这才瞧见对方身后还跟着约定好了的一行女眷。
意料之中的,皇帝神情恬然,负手睨了仪贞一眼:“走?”
又来了。仪贞腹内那股怨气活似炉灶上正煮着的元宵,“咕噜咕噜”地上下翻滚——明明就不乐意了,偏还这么迫不及待的模样,吓唬谁呢!
沐贵妃倒罢,其余几人再是心有戚戚然,她也带她们同游带定了。
给她碰了这么久的软钉子,真把她的倔劲儿给碰出来了。仪贞站直了身,往前一迈,二话不说,径直就挽上了皇帝的胳膊:“小厨房的汤点才端上来呢——陛下若觉得这些吃腻了,去宫外换换口味也好,再不然,咱们还有带着的干果。”
皇帝一时大意,颇为不忿地要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哪想她嘴里嘚啵嘚啵,两只爪子上简直倾注了吃奶的力气,铁了心地不许他反抗。
他好面子,当着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人,不由得又羞又恼,真要逃脱她的魔掌也不是无法,可毕竟当着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人,他也得顾忌她的面子不是?
也罢,谁能占一个缺心少肺的厚脸皮上风,除了认输,他原也无路可走。
心有不甘地任由她自作主张,系了斗篷、提了琉璃花灯,两个人并肩走在头里,前方遥遥便是朱红宫门,后头跟着鸦雀无声的妃嫔公主,以及包袱里足有行军三五日口粮的宫人们——好一个尾大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