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开口:“冉寻小姐,那位女士是你的听众吗?”
“是啊。”冉寻的声音听不出端倪,甚至还含着笑。
可庄柏楠心已经揪住了。
透过车内镜,对向的车灯将后排照亮,她看见冉寻眼角发红,眼泪顺着隽秀面颊无声无息淌下。
唇角扬起,那双水杏眼却不弯,好像盛遍了这一晚宁漳落下的骤雨。
注视侧方车窗,外面景致如往常,再没有透明伞的影子。
“不过是从前的听众了。”
第66章
路程二十分钟, 抵达酒店时,冉寻已经恢复到平时的模样。
虽然话少了些,但语声温和, 在酒店门口碰见听众请求合影,也耐心答应下来,甚至扬起浅浅笑意。
庄柏楠心里闷透。
把怀里的花束抱给冉寻, 一路送她回顶层的套房,还是忍不住出声:“冉寻小姐,音乐会结束后,你可不可以轻松一点, 再变开心一点。”
冉寻读出了她眼底的情绪, 柔声问:“才一周,就这么担心我?”
庄柏楠踩着浅金色走廊地毯,站在门外, 有些拘谨,“因为, 我都是你的五年听众了。而且现在也是……助理。”
冉寻视线在她身上略有停留。
默了一阵,才笑答:“知道了,小助理。”
她比小姑娘大几岁,怎么会看不出对方的心事。
关门前,互相说了句辛苦,庄柏楠期盼又害羞,好像不舍得和她说再见。
冉寻纵容她, 隔着满怀的花束, 揉了一下她仍有些湿漉的发顶。
第一次在酒店碰到面, 庄柏楠眼睛里闪起的光,让她想起过往的自己。
那时她认为游纾俞像朵孤高的花, 四周虽被冰垒砌,但微风拂过,唯独愿意朝她倾斜。
冉寻将那视作“偏爱”。
她以为自己会是特殊的,于是看女人做的任何事,一句冷淡回复都像情话,稍微肯花些时间陪伴,就觉得攥住了游纾俞的余生时光。
后续的确如此。尽管她们分分合合,却总有一个人肯为另一人驻足等待。
尤其在游纾俞坦诚的那一晚,冉寻被冰山融化后,如岩浆般的滚烫爱意淹没。她发现女人对她的,并不比她付出的要少。
她窃喜,好像短短一夜寻回过往遗失的所有。
冉寻怎么会信那封电子订婚请柬,她始终都不信。
就算看到照片里游纾俞朝陌生男人微笑,看见订婚首饰上两个名字没有她,都执拗地相信女人曾许诺过她的,不会结婚。
坐在游纾俞公寓一下午,冉寻知道女人大概被困住了。
或许是选择了家人,而非去赴她的约。
她想起与游盈的交谈,想起游纾俞被夹在当中,左右为难,想起每一次深夜亲近后,女人眸中总带着类似萧条失神的情绪。
怕她离开,怕她再一眨眼就不见。
甚至那两场意外后,她成了女人割舍不掉的梦魇。
可冉寻最初,分明是想让游纾俞一想到她就笑起来的。
再做不到了。
她想,何必呢。
强摘下来的花最终难免凋零。与其在花期最盛时取下,度过绚烂短暂的瞬间,不妨留在枝头。
冉寻希望游纾俞能幸福,至少要比她过得好一些。
女人不像她没有心,前半生又太苦,不仅仅需要自己,更需要身边有其他人。
她又想起了送给游纾俞的红玫瑰。热烈,代表燃烧的爱,却只能插在水中短暂生存一周。
这之后,对方固执地更换了一枝又一枝,又重新续上她们之间的缱绻时间。
她们在小镇上诉尽爱语,于故居纠缠温存,在舞台上下,凭视线交递会心情愫。
但一切如同玫瑰盛放时,终不能长久。
世人皆知的道理,冉寻没理由不清楚,既已凋落,她不想等到花瓣揉作尘泥。纠缠越久,只会让女人更痛苦。
她自己也一样。
在不久前,她还被游纾俞教过最后一节课。
那节课的时限为一个月,如今期满,冉寻虽然丢盔弃甲,却也自认过得愉快。
她希望女人也能遵守承诺,就此分别。
可当她走到窗边,想卷起窗帘,开窗流通室内沉闷空气时,一道窈窕白影撑着透明伞,倏然闯入眼帘。
隐在夜色中,好像顷刻就会被骤雨弯折。
背后的计程车驶远,游纾俞整个人早已湿透,怔怔站在酒店金碧辉煌的门厅前,抬头凝望楼顶。
哭得双眼殷红,嘴唇早就失去血色。
可是什么都瞧不见。
万千个点亮灯的窗口,没有一扇会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