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扫过云葳随意挽着的小发髻,顿觉错愕:“那婢子去联络阁中人?您的发簪呢,丢了不成?”
“姑姑有别的法子传信吗?”
云葳托着下巴发问:“这府中有陛下的人盯着,想要顺藤摸瓜呢。我把发簪留在陛下那儿了,她若看得过紧,日后我们无法行事,所以总得退让几分,让她看个态度。”
“今晚姑娘带夫人去东市河畔的画舫里吃饭吧,陪陪夫人。”桃枝忖度须臾,与人提议。
云葳自嘲苦笑了声:“好,姑姑去安排吧。”
是日入夜,云葳与宁烨坐在画舫里,瞧着满桌的珍馐美馔,却无甚兴致。最后剩了好些吃食,不得已打包带回了府上。
桃枝拎了食盒入房中,招手唤着云葳:“姑娘过来,这油纸包里有给您的消息。”
云葳杏眼觑起,看着桃枝将酒水洒落晕开,上面便浮现了紫红色的字迹:
“岭南叛乱,自事发便启动调查,三日后可有确切消息;阁主年幼,情缘难晓,务必审慎从事,三思而行。华亭敬上。”
读罢,云葳心绪杂乱无章,回忆起早间桃枝的话音,她惊诧询问:
“我们的人,都伸手到陛下身边了?这是活腻了吗?全然不顾边界与分寸,无异于自取灭亡!”
阁中把细作安插到文昭寝殿,这举动出乎云葳的意料。
念音阁的行事操守,本无需如此在意帝王的私生活,这般冒进冒险的行止,让云葳分外不安,不由得怀疑起阁中人的动机来,这些人当真全然一心吗?
“婢子也有些意外,跟着林老的时候,从未听她有此安排。”
桃枝实话实说:“今早我在门缝里得了个字条,写了您两晚的行踪,这人定然在陛下身边。”
云葳苦涩阖眸,只剩一叹:“我两眼一抹黑,身边人都防着我,又都要用我。不管哪边出了意外的事端,都来寻我问责。我怎就这么惨,真是作孽。姑姑出去吧,让我静静。”
桃枝销毁油纸,悄然退去了门外。
时光倏忽,转瞬到了启程洛京之时。
文昭听得秋宁回报的消息,眉心深锁:“未查到她二人与谁接头?朕命她查案,她敢抗旨不成?”
秋宁心惊胆战,自问斗不过云葳:“婢子无能。”
“罢了,有事到洛京再议,动身。”文昭理了理衣衫,快步上了舆车。
一路上,文昭坐在舆车内,拼凑着萧妧传回的线报,脑海里思绪纷飞。
她已大致猜到了岭南动乱一事的来龙去脉,只想以此再试探一二念音阁的深浅和云葳的心意罢了。
至于京中,文昭留了云崧坐镇,一来云崧老成,城府深沉,权腕不差,出不了乱子;二来,她也能借此机会看看一池深水中的牛鬼蛇神几时露头。
一日前,文昭收到一封西南边疆接壤的南绍国递送的国书,又被老臣们拉着好一通说教,令她心力交瘁。
外忧已然来袭,她即位三载,是时候快刀斩乱麻,平息内患了。
帝王仪仗后足足百米的一辆马车内,云葳抱着脑袋,满面愁容。
若仔细瞧了,还能看见她眼眶的泪痕。
桃枝将临行时带上车的糕饼拆开,便瞧见了熟悉的油纸。而其上书就的内容,让云葳瞬间崩溃。
传讯是萧思玖亲笔。
若非要紧事,不会劳动阁中首监来确认并经转消息。
阁中所查,岭南三州所谓的流民动乱,乃是在州府秘密资助下,诸多曾供职军中的老兵混迹支援的兵变叛乱。如今乱军四下盘踞,占据天时地利,朝中清剿的大军甚难破局,入不得境内,只能围而不能剿。
岭南三州本是庐陵王辖地,庐陵王被文昭诛杀后,州府要员也更换了人选,但下面的小官吏多是旧人,大抵是收钱办事的路数,谁给的钱多,就为谁效命。
念音阁追查十余日,发觉这些下官中,曾有多人暗中接头密谋,频繁出入勾栏地,密会京中南下的一个商队领袖。
而这商队领袖的东家,乃是余杭一富商。此富商的名号,云葳再熟悉不过,便是昔年她的叔父给她定下的亲事里提及的中年豪绅。
线索兜兜转转的,指向了云家暗地里的财力支撑,这幕后之人,便也不言而喻。
萧思玖并未隐瞒,直言此豪绅效命于云崧,算是给云葳的心口捅了一刀。
如此便罢,传讯的最后,还加了一句:“此事如何定夺,请阁主示下。”
云葳想不通萧思玖究竟心向何方,更猜不透,云崧撺掇南疆叛乱的动机何在。
此间事如晴天霹雳,令云葳本就脆弱不安的心绪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