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了官帽,伸手拔下玉簪,任青丝垂落:“官身与阁主信物,臣都交给陛下。您不信臣,便赏臣个自由身吧。”
“朕叫你来,便想与你好生谈谈。你该知道,朕不是以君臣身份在与你说这些。偷听朕与下属的筹谋,寻常臣子,朕不介意抓来杀了。”
文昭垂眸扫过云葳扔在地上的物件,那枚熟悉的狐狸玉簪刺痛了她的双眸。
“臣非是故意偷听。”云葳声音发颤:“除却君臣,臣与您,也无旁的关系。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云葳,适可而止!”
文昭嘴角也在颤抖,话音凌厉:“换做是你,坐在朕的位置,你会如何考量,如何行事?”
她快步走到云葳身前,捡起了那枚玉簪:
“你怪朕可以,但朕想问问你,你对朕的所作所为和朕对你的行止,有区别吗?你背地的算计思量,欺瞒的事情,还少吗?这物件日日顶在你头上,你说过它的用途吗?”
“有区别。”云葳仰首,以含泪的模糊视线回视着文昭:
“您猜忌提防皆无错,是为君者统御朝臣的权腕。臣小心盘算,欺瞒行事便是大罪,这就是区别。君臣自当如此,是臣忘了本分,奢求太多,逾矩了,臣改。”
“…好,很好,好极了。”
文昭哭笑不得,将那枚簪子丢去了云葳怀中:
“朕不会派人查你,吴桐也不必跟着你了。这便回你府上去,朕出巡洛京那日,你自去跟上。”
第71章 洛京
白鹤遥踏歌, 浮云醉荫浓。
云葳与桃枝行于京中的官道,顶着正午的骄阳,找寻到了从未谋面的“云阳侯府。”
大兴宫内,槐夏拉着自家哭哭啼啼, 不知缘何被云葳抛弃的幼妹安抚, 语气里满是爱怜。
文昭去了御园的凉亭里吹风, 脑海里还回荡着云葳控诉她行径的铿锵话音。
她最初意识到对云葳萌生这丝爱恋的诡异情愫之时, 一度满心自责,甚至充斥着罪恶感。
她试图压制, 她苦闷挣扎, 她自欺欺人,却终究无法摆脱。
直到她说服自己,勇敢的迈出一步, 招惹了云葳, 她忽觉如释重负, 琐碎憋闷的生活里照进了一束蓬勃的光晕,令她对每一个如期而至的明天,都存了崭新的期待。
可今日, 云葳的态度决绝,仿佛将一线天光彻底遮蔽,断了文昭的念想。
文昭清楚,云葳的心里一时难以接受,可她无法更改自己的抉择和立场。
身为帝王,她有不得不做的审慎考量,甚至需要蛮横与霸道, 绝对给不了云葳平等且坦诚的寻常感情,但这不代表她不在意云葳, 不在意云葳的感触与喜怒。
在文昭心里,公事的提防与私下的欢欣,并不冲突,而是彻头彻尾的两回事。
秋宁脚步匆匆入了小亭,垂首在旁未敢言语。
文昭抿了口茶,话音飘渺:“她回家了?”
“嗯,暗卫看着她进去的。”秋宁低语。
文昭没再追问。
秋宁也沉默了。
可半晌过去,文昭都没吐露一字,秋宁到底是慌了,大着胆子问了句:
“陛下,当真不让人盯着云侯了吗?”
文昭冷笑一声:“你说呢?”
秋宁心间一颤:“婢子这便去安排。”说罢,她匆匆跑离了御园。
果不其然,文昭的气话,也只是骗云葳的。
云葳也不傻,今日陡然撞破文昭主仆二人的密谋,实是个意外,但她心底早有预料。
当时忍不住委屈,躲在墙角哭了一通,无非是懵懂的情愫作祟,可她有太多事要做,心里安放着沉甸甸的责任与长辈们的殷切期许,不该被私情左右,先前是她冲动了。
文昭不是寻常人,云葳早该知晓,早该抽身,早该醒悟,早该控制住自己,与人保持恰如其分的距离。
是她存了奢侈的依恋与贪婪,渴求关爱与陪伴,将自己缺失亲情,期盼爱怜的短板露了出来,被文昭钻了空子拿捏,只需一星半点的好意,哪怕是虚伪的戏码,都会让她深陷泥淖,无法自拔。
文昭是皇帝,她是臣,生于权臣之家,是门阀世家之后,更是紧盯朝堂风向的、中立势力的头人,她们天然存在难越的鸿沟,同壕联手为一国一家之利,非为一己私欲。
桃枝觉察了云葳的异样,给她沏了杯蜂蜜水,柔声问着:
“又和陛下闹别扭了?听说你最近歇在了她的寝殿?宫中人多口杂,姑娘仔细自己的声名。”
“姑姑措辞不对,君臣之间哪来的别扭可闹?留宿的事不会再有,是我糊涂,以后断不会再发生。”云葳说得一本正经,闷头饮了蜂蜜水,“太甜了,小孩子才吃甜食,以后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