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月直勾勾望着他,忽然歪了歪头,手中一扬空荡荡的酒盏:“过来时忘记斟酒了,可否劳烦宁大人帮我添上?”
哪有拿空酒杯来敬酒的?
宁深压下心中的异样,只能依言拿起酒壶,去给她添酒。
一个将酒壶凑近,一个拿酒盏去接,宽大的衣袍便挨在一起。
莹透的玉盏渐渐满上,宁深想要退开,却感受到袖间一阵异样,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两人的衣袖竟勾在了一起。
周岚月今日所戴束袖有银箍,此时正挂住他袖口一角牢牢不放。
这副模样,在宫中宴会算得上失礼了。
宁深呼吸一窒,周岚月却不见窘色,看到后眉一挑,嘴上懊恼道:“哎呀,怪我没察觉,怎的勾了宁大人的衣裳?着实失礼。”
“宁大人心胸宽广,必不会怪罪我的。”
她一点不急着将勾连处解开,慢声细语道:“我手笨,想必解不开,大人来试试?”
到了现在,宁深哪里看不出她是故意的?
他心中微恼,耳根也有些烫,可在大庭广众下只能装作不知,温声道了句无妨。
然后伸出手凑近勾连处,将扯出的一根丝线轻轻一拉,两人的衣袖就听话地分开。
“还是宁大人厉害。”
她一仰首,将澄澈的酒液饮尽,喝下后轻啧,状似自言自语道:“宫中用的酒不一样?怎么觉着宁大人这儿的酒比我的甜。”
面前人肉眼可见地越发不自在,甚至面颊都有渐红之势。
周岚月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明智地点到为止,万一把人惹恼了就不好了。
“这天确实还不凉快,宁大人瞧着有些热,可要仔细些,莫要中了暑。”
她笑颜如花,最后还不忘戏一句,步履轻快地扬长而去,留宁深一人在原地心乱如麻。
-
夜色朦胧,只听咕咚一声,才捡起的小石块又被随手掷进水中。
他猜不出内阁未来将如何,也看不懂周岚月。若她对自己无意,近日又为何要屡屡招惹?
可若有意,那日他登门拜访,她为何斩钉截铁避而不见?
何况,方才离席时,他看到她起身去寻了旁人,还与那男子交谈甚欢。
情爱之事与朝政并无差别,都是一样的棘手。
宁深胸中烦闷,正欲离开回席,就听身后蒹葭丛几声窸窣,他顿生警觉,停步扬声道:“谁在那里?”
见藏不下去,那人微微叹了声,随即探出头来,坦然的笑容中丝毫没有躲藏被抓包的心虚,反倒恶人先告状:“你怎么躲这儿来了?”
刚才在席上她故意去找别人,本是想着试探一下宁深的反应,谁知只是一转头的功夫,人就不知上哪去了。
她出来找了许久,才发现他藏在这。
来人竟是周岚月,宁深藏在袖中的手指一缩,而后别过头:“……我没有躲。”
“你那水漂打得也太逊了。”
周岚月不揭穿他的嘴硬,也不再远远同他对话,而是欢快走到他面前,弯下身捡起一颗石子,兴致勃勃道:“我教你打三连击!”
打水漂?
宁深愣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是刚才他随手扔进湖中的那颗小石头,被她以为是在玩乐。
不过他没有打断,静静立于她身侧,看着她双眼放光,朝水中陆续扔出几个石子。
众人都在殿中宴饮赏歌舞,外面十分安静,几乎没有人经过,夜晚在湖边站着白白喂蚊子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等她没心没肺玩够了,他开口问:“照例乾仪卫不得擅自离席,你怎么出来了?”
周岚月掷出最后一个石子,果然在水面打出三个连续的水花。
她心情不错,意犹未尽地收回手,侧头瞥他一眼:“怎么,怕我这个鹰犬不在,陛下身边出了岔子?放心。”
“知道你这个兄长关心妹妹安危,可你们的兄妹情能更进一步,多少也有我的功劳。”
她背着手上前一步,仰首看他:“你能不能也顾一顾我的死活?”
听她又要给自己强加罪名,宁深有些局促,辩道:“我何时有不顾你的死活?”
“你哪里顾了?”
鱼上了钩,周岚月面上不显,嘴上立刻逼道:“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顶多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同僚,一起拱卫天子罢了。”
“我若拿你当同僚,就不会——”
话到一半硬生生止住,宁深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激将法。他面色微恼,压低声音道:“周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