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山河(295)

可对你而言,却只是一次倒退。在老之将至的时候,倒退到了人生起点的不远处,你这劳劳碌碌的大半辈子,似乎注定了,只是一场,意义不大的徘徊。

伽罗一直在对你说着些什么,你隔一会,说一个“嗯”,隔一会,说一个“好”,以此来表示,自己还在听她说。

其实,你没认真听,也没想别的什么。

你只是盯向窗外,目光呆滞。

窗外,还是那满树绿得发黑的树叶,没别的事。

那些树叶,突然颤动起来,却并没有起风。

你骤然警觉起来,环视四周,观察动静。

紧接着,脚下的地面,也配合着树叶,慢慢地颤动起来。

你听见了某种小块金属,密集、且有规律的撞击声,你很熟悉,那是禁军武士的明光铠,在奔跑中不可避免地发出的声音。

禁军武士?

刚刚还滔滔不绝开导你的伽罗,被吓得躲进你的怀里来,你却推开她,叫他赶紧叫醒五个儿子,看看能不能,从后门离开。

她问:“那你呢。”

你说:“我去前面看看。”

看看是不是,女婿在最后时刻反悔了,要你留下命来。

你深吸了一口气,再一下子吐出来,又扯了扯衣冠,忍住右脚的伤痛,保持端正的仪态,阔步走向前门,准备把这些只有天元皇帝,你的好女婿才能调动的禁军武士,大大方方地迎进来。

你刚刚就已经想好了。

该来的,总会来。

虽然,这,来的实在,也有些太快。

也罢,也罢,随他,随他。

“隋国公!”带队的禁军将领,向你施礼,然后语气铿锵地说:“奉旨,请隋国公,即刻动身,前往西郊行宫。”

西郊行宫?

白天的时候,郑译跟你说过,皇帝今晚在那里驻跸,所以,那里,是你的葬身之地?

是吗,还是问问清楚吧。

“不知陛下深夜召见,所谓何事?”

其实,你一问出口,就后悔了,禁军做事的纪律,你是知道的,他们只执行命令,不解释原因。

关于你的问题,他们的标准回答,应该是“不知!”

你后悔,问了也是白问,还让你临死前的仪态,白白减分。

却不曾想,那个禁军将领,这次竟然正面回答了你的问题。

他说:“侍疾!”

去伺候病人的意思。

“谁病了?”你又问。

这一次,你得到了禁军标准答案,“不知!”

怕是你的皇后女儿病了吧。

不然,谁用得着你,去侍疾?

既然如此的话,你又问禁军将领,可否带上夫人,一起去侍疾?这些家务事,她在场的话,更好。

禁军将领说:“旨意上,只说要召隋国公一人。”

你,一个笨手笨脚的大男人,能侍个什么疾?

怕是,去见最后一面,甚至去操办丧事了吧。

这是怎么了,不是前几天,还好好的吗?听说你要去扬州,女儿还特意从宫里来信告诉你,扬州气候湿热,蚊虫多,要你注意。

可怜的女儿……

七年来,从太子妃,到皇后,再到太上皇后,这看上去很美,可谁知道,苦命的女儿,她没有得过一天的宠,她没有享过一天的福。

倒是你,这个当爹的,靠着她的凄苦,你在政治的牌桌上,不管怎么输,手里都还算有赌注。

她如果真的不在了,谁来保护,你这个注定落寞的家族?

这,本来该是你的责任,你不能,统统推给命数。

你这心里,透了顶的酸楚。

伽罗集齐了被叫醒的儿子们,勇、广、俊、秀、谅,一二三四五,再看看前门,却没有要杀你抓你的动静,便悄悄摸过来,站在你的身边,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没跟他们说,径直跟着禁军一起,坐上门外为你准备的小马车,走了。

蜷缩在小马车的黑色车厢里,听着车轮的由慢到快的枝丫声音,你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猜想,女儿突然死亡的原因。

是什么突发的急病?还是被女婿伤透了心?

还是得罪了女婿,被他动了极刑?

最后的这种猜测,让你伤心欲绝之余,又感到脊背发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此行,就是去给你女儿陪葬。

你在想,如果真的是这样,待会见到你的皇帝女婿,他必然迁怒于你。

那时候,你是该和女儿一起承担呢。

还是该跟女儿,撇清关系?

一起承担,就全家翻船。

撇清关系,又太过无情。

怎么办?怎么选?

等到了行宫,见到了女婿,看看情况再说吧。

可是,怎么还没到呢?

这漆黑的夜路,看不见任何的参照物,你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这让你心头,止不住地犯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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