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颗,不断胡思乱想的心,忽然想到了宇文护。
那年,权倾天下的他,就是这样,被先帝召进宫里,独自一人。
前年,宇文宪,也是这样,被宇文赟召进宫里,孤身一人。
现在,你,还是这样,被他召进宫里,孑然一身。
莫非,其实,女儿不会有什么事,会有事的,是你。
唉,这样也好,毕竟一开始,你就是这么以为的。
只是,不知道在你女婿心里,该死的人,是你一个呢,还是你一家?
你不想在无谓地思量下去,便稍稍抬起头,望向车窗外,想看看风景,却也只看见,满眼的漆黑。
你知道,外面其实什么都有,只是你,看不见。
人要是死了,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诶,你想这些晦气的事,干什么?
你也不想,可这些晦气的念头,总是自己冒出来。
你就想打地鼠似的,不断制止着脑子里,那么多晦气的念头。
直到你看见了,远方的灯火,西郊行宫到了。
你的心,也彻底凉了,终于,啥也不想了。
你看见,有人站在行宫门口,似乎是在等着你。那人见你的马车靠近,不等停稳,便迎了上来,帮忙拉扯缰绳。
是郑译!
由他来行刑?
不会吧?
你哧溜一下子,钻出车厢,准备向他先施个礼,然后……
郑译好像很着急,一把抓住你正要向他施礼的手,嘴里说着:快跟我走。一边就把你往宫里拉。
郑大夫,到底怎么啦。你一边忍住右脚的疼痛,勉强跟上他的步伐,一边问他。
郑译忽然一个急刹,害得你差点撞上他,扭头过来,严肃地对你说:“你别多问,跟我进去看,就知道了。”
然后,他又转过身去,把你往行宫的深处拽。
他,是不是要救我,带我逃脱?
你心里这样想着。
可是,西郊行宫你来过,他带你走的这条路线,通往天元皇帝的寝殿,无法逃脱。
可他若还是要,带到你女婿面前赴死,那又这么着急干嘛呢?
你甩开了郑译的手,推说自己脚痛,走不了那么快。
郑译急得直跺脚,赶紧招呼三个禁军将士,让其中两个手拉手搭了个人肉轿子,另外一个,把你强行摁上去坐着,抬起来,又跟着郑译快步前进。
这是皇帝行宫,却这么大剌剌地让人抬着,你连声呼喊,这样不妥,这样不妥。
撩起长袍在前面奔跑带路的郑译,头也不回地回答你说:这是非常时刻!
非常时刻?
皇后要死了,也算非常时刻?本朝皇后,多达五个!
自己要死了,也算非常时刻?又不是要吃你的肉,急等着下锅!
到底是谁要死了,才算非常时刻?
难道……
啊哈!郑译,和你的女儿,都跟你说过,他,身体不行。
可是,就算是他要死了,那又着急忙慌地,叫我来做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到底是要,做什么?
就这么忐忑着,你的人肉轿子,已经在皇帝的寝殿前降落。
郑译要那三个禁军退下,看他们走远了,然后才恭敬地对你说:这最后几步,就劳烦隋国公您,忍着。
好,好,好。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译依然不语,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你,跨进了皇帝的门槛去。
你蓦然感到,他的这个动作,似乎别有深意。
一进门,你就看到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的表情,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你认识他,他叫刘昉,时任宫廷系统中的小御正,也就是郑译下属的天元皇帝办公室,副秘书长,平时跟在宇文赟的身边,负责起草诏书,以便具体落实宇文赟,那些临时起意的古怪勾当。
每次,你给郑译黄金百两的时候,也会给他带去五十两。
所以,他也很喜欢你,见你来了,就赶紧迎上去,扶住你的另外一只手,就算你还是觉得,皇帝驾前,这样有些不妥,轻轻地推了推他迎上来的手,他也没有因此放弃。
稍远处,还有一个人,你也认识,是御正中大夫颜之仪,他站在一处灯烛的光亮里,端端正正地向你施礼。
你这才用力甩开刘昉和郑译,也端端正正地,向他回礼。
然后,你们一起向大殿后面,皇帝的寝室走去。
你看见,刘昉故意慢下来,找了个理由,支开了颜之仪。颜之仪这个人啊,不是你们一伙的,你每次想给他的黄金,都被他给退了回去。
嗯……
这么久了,你的女婿宇文赟,怎么没出一点声音?
你倒是听见了女儿的声音,那嘤嘤的哭泣,说明她,也在那间幽暗的寝室里。
你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