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脸笑?谁能把他刚说的复述一遍,我让你笑一节课!”
学生们的视线短暂地聚向纪廉,之后神情黯然地转回来,低下头。
很好,就是这样,知耻近乎勇。张清对大家的反应十分满意,推了推眼镜,面向黑板继续上课。
葛佳笑笑地同纪廉对视一眼,转而瞥见临门第一排的空座 ,脸上笑容很快又褪去。
高二年级老师的办公室。
高二一班的班主任蔡兴站在水壶旁。等水开的片刻,他眼神愣怔地盯着指示灯,厚重的眼袋凸在凹陷的双颊上,整张脸泛着不健康的青黄色。
水壶里发出水滚的响声,咕噜咕噜。
不出一分钟水就能好,然后蔡兴就能用这滚烫的热水冲一杯苦得令人咋舌的碧螺春,在这闷热的午后,不等它冷却就闷头灌上几口,让昏沉的头脑重新运作起来,继续跟一班那帮不省事的小崽子们斗智斗勇,最后同过去二十几年一样,稳稳拿下这届高考持久战的胜利。
门卫领着三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走进办公室时,蔡兴刚被热水烫到舌头,“嘶嘶”抽着冷气。
有几个老师抬头看到警察,不由停下批作业的手。
“……蔡老师。”门卫在背后低低喊了声。
“啊?”蔡兴转过头来,先是茫然地对上门外的脸,之后发现他身旁站着的警察。
“蔡老师是吗?”其中一个警察问。
蔡兴疲累的双眼睁大了半圈,嘴张了张一时没发出声。“是。我是。”喉间翻了两个来回,他才说出话来,“……怎么了?”他盯住那个问话的警察。
“这个,是不是你的?”警察抬起右手,举起一个塑料袋。
蔡兴定睛看了眼。袋里装着一支红色圆珠笔,笔杆尾部绕了一圈布胶,白色布胶被血染成了红色,上面写着一个“蔡”字。
蔡兴愣在原地,举着杯子的手都忘了放下。
不等他反应,警察收起袋子,说:“我们怀疑你涉嫌参与了一起凶杀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
蔡兴还没搞清楚状况,另外两个警察已经将他双手握住。
“请你配合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个紧盯蔡兴,复述了一遍。
同蔡兴搭班的数学老师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对啊,蔡老师怎么会……”英语老师随即附和,脸呈现不自然的酱红色。
领头的警察并没回答,朝两人点点头,挥手示意了下。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架住蔡兴的胳膊,将他带出了办公室。
当警察带着蔡兴再次从走廊路过时,高二一班的学生们惊叫起来。
“反了你们!乱叫什么!”
张清猛地将笔摔在讲台上,破口大骂,扭头看到窗外的景象,不禁呆愣住,嘴都忘了合上。
纪廉将视线从蔡兴落魄惊骇的脸上收回,转又望向窗外。
窗外的银杏树上,三只丝光椋鸟不知何时飞走了两只,单留下一只雄椋鸟。它还在那儿,站在银杏树粗壮的枝干上。
葛佳发现那只白头椋鸟时,椋鸟似乎也歪着头看向了她。
葛佳知道这种鸟还是因为纪廉。那时她刚读小学五年级,纪廉也还没跳级,才念二年级,矮矮的,瘦瘦的。那天是她第二次去纪廉家,她记得很清楚,跟纪廉的父母打过招呼后,她穿着纪廉母亲为她准备的拖鞋,穿过客厅,走进纪廉的房间,见他正在看书,于是好奇地凑近过去,看见书页上的介绍。
“qióng鸟。”她念出声。
纪廉听后转过脸来,纠正她道:“是liáng鸟。”
收回思绪,葛佳用力眨眨眼,大概是美瞳戴久了,让她觉得眼酸。
阴沉的天,终于在下课铃响时落下雨来。椋鸟拍拍灰色的翅膀,转眼不见。地理老师急匆匆地夹着备课书离开了教室,同学们也迅速聚集到一起议论纷纷。
“那几个警察来做什么?”
“蔡老师怎么了?”
……
葛佳望着雨中郁郁葱葱的银杏树,手中的笔在桌上一下一下轻敲。
再过一年的时间,高考结束,他们就要离开江阁中学了。
她和纪廉会去哪儿?椋鸟拍拍翅膀就能去到的远方,他们也能到达吗?
第2章 《寻常的日与夜》(1)
伸手捂住嘴、
耳朵、鼻子和眼睛,
以及我全部稀薄的天赋的味觉。
可白昼过尽,夜晚来临,
夜晚来临。
——狄兰•托马斯《寻常的日与夜》
2009年7月的最后一天,又一批高一新生报到,空了两个月之久的校园,在这天重新焕发出生机。
原本清寂的林荫大道上人潮汹涌。录取榜前,家长们里三层外三层,把教学楼中庭围得水泄不通,在榜上搜寻子女的名字,急于知道自家孩子被分到了哪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