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89)

下午薛稷藏忽然打电话跟她说晚上出去吃,她不太乐意。暑热难当,她本身胃口就不好,加上口味被魏姨养刁了,外头的生冷油腻辣她越来越不爱吃。

故薛稷藏非要拉着她去一家私房菜时,她兴致不高,等抬头看到餐桌边惴惴不安的中年男人,余稻香驻足眯起了眼。

有多少年没见她的生物学父亲了,余稻香不记得了。

她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是跟母亲进城以后第一个春节,那时候她十岁还是十一?她忘了。接电话得是一个凶巴巴的女人,“我们家孩子都被你吵醒了!瞎打什么电话!!”

那时候她才明白,她的问候太多余,爸爸有自己的家了,于是妈妈再提要给她改名字的时候,她没再说话。

薛稷藏的印象中,余稻香体格样貌像她妈妈,可这父女俩坐一块以后,有对比才有发现,女儿更像爸,不但身段五官像,性情尤其像。

西图澜娅餐厅的色调氛围很温馨,可是两个人空执着筷子,不怎么吃,也不怎么说话,气氛凉到薛稷藏替他们尴尬。心说这个当爹的要是见了女儿无话可说,又何必让他牵线搭桥呢。

他假借去洗手间,给他们留了点私人时间。

重逢过分平静,您好再见,没有冲突,甚至没有情绪波动。回去时车里空调开着外循环,天窗打开,薛稷藏仍然胸闷,他想找点话题,“你是不是有小名儿,小…小什么来着?”

余稻香看着窗外五彩缤纷的夜景,像蛰伏在暗夜追着她跑的斑斓猛虎,她吸了口气,“薛稷藏,你靠边儿停车。”

该来的就别躲。薛稷藏靠边儿按下双闪,洗耳恭听。

“我觉得,咱俩完全可以真诚点儿,什么惊喜惊吓的,没必要。”余稻香开门见山。

薛稷藏想解释,抿了抿唇,最终没出声。

余稻香继续道,“来,咱们分析一下我爸的意图,还有你的意图…”

没错,就是「意图」,意思与企图,别他妈跟我扯什么亲情无价爱情最大。

曾经的夫妻变陌路,母亲不喜欢她,她是多么希望父亲能选她,毕竟他每次回家都会给她带礼物,会把她举高高,会说她是爸爸的小乖乖。可是结果呢,两个人各自认定幸福的未来里,全都不能有她。

是爱情的结晶还是累赘,只在换一本证之间。

她从小懂事,父亲再婚的妻子排斥她,她便没再去打扰。可当她被余稻成骚扰,被余家人包括她那个亲妈欺负,再想联络父亲,他居然连电话号码都换了。

现在呢,她离她的理想仅几步之遥,她势必要当个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大大夫,碰巧又有了一个富甲一方出手大方的「男朋友」,她便时来运转天上掉爸了?

薛公子你呢,替我联系到了多年未见的父亲,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把这浓墨重彩的一比记在恩情小本本上?

然后相看两厌各奔东西的时候,这份大恩大德可以翻出来一用,冲淡离恨,抹去遗憾——你看当初他多爱你,替你找回父亲,这世上便多了一个人替他爱你。

我缺你上赶着爱我。

她父亲的小儿子也差不多上中学了,攀上她这么个金饭碗姐姐将来有百利而无一害。好不容易甩掉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下贱弟弟,您又忙不迭地给我送来个同父异母更难缠的弟弟,我的命里怎么就这么缺弟弟。

薛稷藏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余稻香说完,他不解释,不争辩,打个方向继续上路。

余稻香是奔着大吵一架去的,话说得不留情面,也没留余地,吵一架好一拍两散,今晚她不必再应付他。可这一拳居然打在了棉花上,这口恶气他就这么忍了,还是在憋大招等回去再收拾她。

薛稷藏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有朝一日倘若与这个女人分手,估计易如反掌,什么小算盘小伎俩一律用不着,没必要走那个流程,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他只需挥一挥手,她转身就拜拜,不带走一片云彩。

回家进了电梯,薛稷藏不按楼层,余稻香垂首,伸手胡乱抹了下额头,有气无力道,“今天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呆会儿?”

薛稷藏凝视她,“不能。”

公共场合,余稻香不跟他争,等进了门,余稻香挡住他不让他换鞋,软款哀求道,“你先回去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说话。”

薛稷藏手揣裤兜杵在门边,睨着她,不为所动,余稻香眼眶猩红,一腔愠怒再压不住,“看完我妈跟我吵架,再看我爸跟我没话说,你看戏看得特别开心是么,必须看全套是么?薛稷藏我拜托你行行好,你放我一马行不行!?”

他张开双臂,将她揉进怀里,垂眸沉声道,“只有今天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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