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季安对这妹子的印象进一步地好,有分寸,知进退,方才玩儿车时就可见一斑。赛车场就是销金窟,油箱里烧得不是油,而是钞票,跑一圈儿下来有多贵她心里有数,绝不逾矩。
程季安低头走路,收了笑意,话里话外有些苦涩,“昨天,他在外头看烟花,憋了半天跟我说,「你要是嫌我不听话,就跟我爸再生个妹妹,我会抱小孩」…”
难怪这两天他逮着空就去抱亮哥家的小妹仔。
少年的心思该有多细腻入微。看似满不在乎,其实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犹疑,可他又不知如何去改变。
在「下意识地自我保护」与「如何才能让妈妈留下」这两大难题的夹击之下,少年选择了最原始与最笨拙的应对方法:多加一缕软萌乖顺的血亲牵挂,会不会改变大人们的决定?
余稻香岔开了话题,“他怎么知道一定是妹妹,万一又是个小子呢,那不又砸手里了…”
这招好使,程姐姐笑出了声。
而余稻香,远没有浮于表面的自在与轻松。
暗地里,她心惊不已,孩子是如此善良、美好、脆弱又小心翼翼的吗。善良到显得她很邪恶,美好到她自愧弗如,脆弱到她无从去保护,小心翼翼到令她心酸。
好难,她不配。
但理工直女余稻香的情绪化仅此一时,也就是碰到程姐姐受了点刺激才会想这些有得没。周末结束,回归日常生活,不过就是督促她按时吃避孕药而已。这事儿她没让薛稷藏知道,他三令五申不让她再吃药怕她伤身,净废话,你不做不就得了。
跟前一阵随时随地发情相比,薛稷藏近期确实节制了些,他这是顾不上。
此次,之前跟潘海阔有利益相关的熟手小薛总一个都没用,合作方全部洗牌重选,标准严苛。收益立竿见影,细枝末节的小差池少了很多,但也不是一帆风顺,合作的默契度不高,磨合尚需时日。
现在项目进行到了攻坚阶段,适逢汛期,负责挖掘盾构这一块的石经理分外难搞,隔三差五就停工。工期迫在眉睫,后续工程一环扣着一环如泰山压顶,石经理悠哉悠哉地在廊下抽着烟看着雨,就是不着急。
客气点叫经理,其实就是个包工头。钟助理压着火跟他交涉,飘这点儿细雨,不至于因此就彻底撂挑子吧?
石经理吐了个烟圈,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话不紧不慢道,“不能光看雨量。这山头早先被乱采乱挖得太厉害,不能蛮干。”
任你说破大天,这石经理就是不为所动,像个木头人,不,石头人。钟琮没了脾气,两手一摊干瞪眼。薛稷藏锁眉,项目体量不大,一路坦途风险高的也就这一段,工头有些年纪了,不至于磨洋工,便不再多说。
一番僵持就到了中午,薛稷藏捏了捏眉心,问钟琮,“余稻香回电话了没?”
钟琮现在对老板的手机退避三舍,架不住小薛总又总是习惯性地问他,再一次反抗,“余大夫的消息麻烦您亲自看!”
别问我,真烦人…
石经理本来已经走到了项目经理办公室门口,听到他俩的对话脚步忽然迟疑,脸偏了偏,终究没有回头,走了出去。
第六十八章
三伏天过了一半,夏蝉振振暑热如火的时候,隧道如期贯通,薛稷藏总算松了口气。这石经理话虽不多,但不打诳语,趁天时地利之时,加班加点赶上了早先落下的进度。
庆幸之余,小薛总叮嘱钟助理第一时间协调财务给石经理结账,下个项目有机会再见了。可到薛稷藏下班准备回市区的时候,石经理忽然不请自来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按说账结完了就不再有瓜葛,薛稷藏纳闷,莫非另有话说。
石经理还是那般寡言,踟蹰半天,嗫嚅半晌,低声道,“我…我是余稻香的父亲…”
薛稷藏一怔,条件反射站起了身。猛然想起之前钟琮拿给他的余稻香的档案,她的生身父亲好像确实姓石,难怪钟琮暗搓搓地跟他汇报,这石经理若有似无地跟他打听了小余大夫好几回了。
百里之外的余稻香这小半个月过得格外自在,薛稷藏忙得不着家,她的单身生活好快乐。
这是他们学士阶段最后一个夏天,几乎没有暑假,课程安排就是去一些辅助科室见习,涨涨见识。余稻香以综合成绩和专业排名双一,外加一个国二奖学金,作为给未来导师的敲门砖和见面礼,足矣。
若说有什么不适,那便是吃口服避孕药反应有点大。她从小嘴壮,但最近罕见得食欲不佳,嗜睡,胸涨了小半圈,好歹是没有什么考试需要应付,脑子不用太清楚,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