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眼神其实轻微无比, 但就是让人心中一紧,止不住地忐忑不安。
阿可攥紧双手,或许这便是君王威势。
陛下是天子,合该有如此不怒而威的气势的。
抚了抚袖口,阿可抬起坚定双眸,作为陛下的近身女官,她一定要执行好陛下的每一则命令。
现在就去配毒,这两日便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杀了归宥。
在御书房看罢户部账册,沈纵颐抬头,窗棂处白光飞耀,她眨了眨眼,起身推开窗户。
“好大的雪。”
不知何时,天空竟下了鹅毛般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这般丰沛雪力,想必会开启一个好年。
沈纵颐伸出细瘦手掌,掌心向上接住了几片薄雪。
雪绒在掌心迅速融化成水,她盯着透明的雪水,眸光闪烁不定,半晌,扯出个浅淡的笑。
“主人。”
焉极猝不及防地出声。
沈纵颐立即敛下所有笑意,面无表情道:“何事?”
见到主人前后变化,焉极通身灵光黯淡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过来:“主人,您最好选归宥作为您破心结的人。”
“……”沈纵颐微默,“理由。”
焉极:“主人,请您相信焉极。待您破了心结,焉极自当言明。但是现在……”
它未尽之言却有无尽之意。
沈纵颐似乎懂了什么。
拭干掌心水渍,沈纵颐将房门外的奴才唤了进来。
“陛下。”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行礼。
“吩咐下去,摆驾侧殿。”
小太监一愣:“陛下,陆大人将将离开侧殿。奴婢们现在便去传唤,来回得费些时候,您看您要不要待陆大人一切备好再去侧殿?”
沈纵颐负手,垂眸看着小太监:“让陆叔兢别来了。”
“是……是。”这一句话立马在小太监心中转了十八圈,他不敢多说,连忙拱手出门将命令传达了过去。
不一会儿,听闻消息的阿可惊愕得连喝水的杯子都摔了。
——毒药才拿来,陛下怎的又要去侧殿看归宥了?
难道陛下是要亲自动手?
阿可摇头,不对,君无戏言,陛下既将任务交给她,必不会再多此一举。
想到剩下的可能,阿可脸色泛白。
而后慢慢捏紧了毒药瓷瓶,原先准备这两日做的事,忽然决定明日便做。
不,待陛下从归宥那祸水处出来就把这整瓶毒给下了!
……
这想必是待在幻境中的最后一日了。
薄暮冥冥中,沈纵颐抬首望向西天处的淡月,幻境中一切景色与外界无异,只是幻境内的人都是幻像,并无生命。
“陛下,外间风冷。”
阿可抱着大氅,缓步走到沈纵颐身侧低声道。
沈纵颐闻言回首,望了望阿可的脸,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在将破皇城中执意留守的灰头土脸的阿可面庞。
阿可死时也才二十岁出头。
“陛下?”见陛下只是目光深沉地盯着自己,阿可心中有些慌乱,不由得唤了声。
沈纵颐嗯了声,接过阿可手中大氅,淡声道:“你们下去罢。”
阿可犹豫:“陛下,今夜让阿可留在外间值守罢。”
沈纵颐没说什么,自折身进了殿。
殿门关阖,殿内烛光高耀,亮如白昼。
归宥抱臂站在柜前,见沈纵颐进来,阴沉目光便紧紧跟随在其后。
他体型高大,抱臂动作更显得宽肩窄腰,倚在厚重雕花的木柜前也不失气势。
柜前正是殿内少有的阴影处,他站在那儿抬起眼,好似蛰伏暗处的凶兽望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沈纵颐解下大氅放在桌上,轻抬眼皮扫了他一眼,未作声。
在外淋的雪附着在她明黄色的锦裳上慢慢地融化着,一身寒息,却没有她漆黑的眸色冷。
紧接她其一言不发地倒茶,热雾浮上,氤氲着面孔。
归宥只见一团白雾后雪白的脸影儿,雾蒙蒙中乌浓的眉睫尤其显眼。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目光从她眼前碎发滑至殷红唇色。
归宥目光顿了顿,而后快速转移了视线,不再看向她张合饮茶的红唇。
殿内一时无话。
直待一杯热茶饮尽,沈纵颐将杯子搁置在桌上时发出轻微的“蝌嗒”声,室内死寂方被打破。
归宥喉结攒动了个来回,眉眼深邃地看向沈纵颐:“你来这儿只是喝茶?”
沈纵颐将瓷杯在指尖转了两圈,而后才抬起眼睫,睇着归宥:“你无权过问。”
“……”归宥眼神霎时冷了下去。
每逢二人独处时,沈纵颐便会用这种空漠又冰冷的眼神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