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泠总算抬眸瞧着他。
他脸上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被他轻抚过的发丝还带着温热的触感,与她如今的心如死灰是完全不同的温度。
她和他不同,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他如今是陈塘关的少年奇才,屠恶龙,卫家乡,而她如今是东海的摒弃之人,众亲离,无所归。
从梦中挣扎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甚至在想,为什么她没有死呢?也许死了,就可以把一切抛下,再无罪恶,再无忧怨。
她很想发泄,可她能对谁发泄?
满心惶恐,满心怨怼,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
哪吒看不出来这些,只是轻声问她:“感觉好些了吗?”
她身上很疼,心中更疼,闭着眼睛装睡不愿回答。
哪吒无奈,见她此刻还伤得重,他没再说什么,只替她将被角掖好,温暖的手心蹭过她脸颊,让她好好休息。
太乙真人似有所感,也赶了过来,瞧了她一眼,讳莫如深,只让哪吒出去说话。
金光洞外是一处偌大的高崖,晨光微熹,师徒二人站着,各有心事。
“这小丫头是个心性倔的,与你一样。”太乙斟酌开口,“你可知太相像的二人,是很难和睦相处的。”
她本被梦魇着,太乙料定她总要有几日苦楚,陷在梦境中无法自拔,却不想她如此刚烈,情愿遭了反噬,也要从梦中清醒。
如此心性,与哪吒在一起,终会互伤。
哪吒不明所以,皱了皱眉:“我要与她和睦相处做什么?”
只是她如今受了伤,看着模样可怜,他有些于心不忍而已,才将她带来了乾元山。
太乙真人看他像个呆子,顿时有些凝噎:“......哪吒,你肩负救世之命,往后要助西岐伐商,不可耽于儿女情长。”
哪吒这才听明白,原是师父也与他大哥一般,认为他喜欢龙女。
他眉头皱得更紧:“我没有。”
回答很是斩钉截铁,太乙真人却看得清楚,但他不愿直接拆穿,免得哪吒真的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往后受了情伤,脱身更难。
“她既然醒了,你便先下山去秉你父亲吧。”
“她可无大碍了?”哪吒并不算放心。
太乙真人叹了一声,玉虚仙首之一,为仙千载,并不怎么擅长说谎,只能眼神飘忽地答了一声是。
但师徒十七年,哪吒总归清楚师父的心性,旋即了然道:“等她伤势再平稳些吧。”
言罢,他便向太乙真人垂首作揖,犹自回石洞中去了。
敖泠果然又昏迷了过去,秀致的眉微蹙着,方才喝过他的血面色红润了些,如今又是惨白一片,小巧的唇紧抿着,血色全无。
哪吒牵了她的手放在掌心,将灵力循循渡去。
如此便过了两日。
太乙真人说不通他,只能作罢。
哪吒日日循着时间给她渡血,也瞧出了一些端倪。
他在她布下的幻境中见过她的哥哥喰肉吸人血,纵有多美味,也不至于像她对他的血这般渴望。况且也没有人血对龙,食之大补的说法。
就算他灵力高深,也不至于真能如此对症,饮之便能助她痊愈。
师父说他的血与灵气于她大补......他去问师父,师父却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敖泠期间也有清醒过几次,他本也想问她一句,可她也仍不愿意说话,又是面色极差,了无生气的模样,叫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
直到第三日午时,敖泠才痊愈了不少。
她的气色开始红润,总算是能支起身子,靠在床上待上一会了。
哪吒又替她将头发梳好,便端坐在桌前沉思,手指轻敲桌沿。
他这几日一直未回去,一是因为敖泠尚未脱离危险,二是因为他在东海留了灵识,晓得金吒他们尚在龙宫。
敖广与几个太子跑了,留下虾兵蟹将,老弱病残一片不管不顾,还真是蠹虫之举。
金吒守株待兔三日,也没守到敖广回来,如今正要回陈塘关复命。
他也该回一趟陈塘关了。
第26章 本非同族
哪吒自小便知道, 李靖一直将他看作祸害。
殷夫人怀他三年六栽,又逢丑时,犯一千七百杀戒, 出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母亲的笑容, 而是所谓父亲泛着寒光的剑刃。
李靖要杀他, 但他是谁?
灵珠子转世, 肃清乱世的第一把刀,他早在灵胎中就开了灵智,李靖算什么?
他将自己名义上的爹推开三丈远, 三昧真火游窜纵横。
从此他被太乙真人带走,在乾元山道场修习仙术,他根骨奇佳,不过七年便得以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