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是敖丙......原来,他会想要敖泠原谅他。
哪吒偏头看她,眸色幽深如墨,看不出太多情绪。她究竟是是备受宠爱的小公主,还是饱受摧残的龙族弃子......
此刻好像都不怎么重要了。
他承认他对她是动了恻隐之心,从九湾河再见的第一眼起,亦或是更早。
他将她放在身边,次次说要杀她,次次皆心软。
最后一次,他甚至将她放回了东海。
那天他想的是,这样不屈不饶的小妖女,非要真吃点苦头才知道服软。既然这么想回东海,便让她回去,让她亲眼看着东海是怎么将她抛弃的。
那是报复的快感,是他被鲛人泪误窥真心后的莫名耻辱。
可后来他在东海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悔意。
她好像伤得很深,无论是身上,还是心上。
他总说要杀她,但从未将她作弄成这样。在陈塘关相处一月的时间里,她还曾是他手心的珍宝。
也从没见过她那么绝望的神情,就算是被他识破了诡计,被他强行按在地上,要她低头,她都是一副生动鲜活的模样,好像下一刻就会张牙舞爪地将他反咬一口。
哪吒知道,她峭拔高傲,生性刚毅,就算时逢绝境,也不愿中道而止。
她和他很像,一样骄傲,一样不驯,一样不折伦常。
何时有那样万念俱灰的样子。
如今她躺在石床上,脸色苍白,呼吸都是微弱的,她原本就长了一张娇柔的脸,阖目抿唇,更显得蛾鬓弱柳,好像谁都能顷刻间要了她的命。
一别才多少天。
仙人之洞,微光而明,哪吒点了一盏灯,守了她一夜。
......
出乎太乙真人和哪吒的预料,翌日清晨,敖泠便醒了。
哪吒修行多年,稍有动静便能得知,也顺着她略有急促的呼吸声,睁开了双眼。她仍躺着,眼里平静无波,只有呼吸有些发抖。
哪吒下意识去替她抚过鬓发,她垂眸不语,没有丝毫动作。
他看了看天色,又以灵力为刃,割开手腕,这次倒是变出了一个木碗,将血流进碗里,再递到她的唇边。
敖泠仍是没说话,哪吒只得提醒一句:“喝了。”
她不愿意喝,微微将脸别开了。
哪吒心里有些别扭,自己放自己的血,还要凑到她面前捧着给她喝,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如今可没有鲛人泪了。
于是他微冷了声:“要我喂你?”
她终于哑着嗓子:“我不需要。”
哪吒眉心跳动,想她小姑娘家如今又闹得什么别扭,心中还没想到对策,手指已经覆上她干裂的唇瓣。
“你若不喝,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敖泠微侧目看着他,那双眼里没有任何神采。
哪吒的心忽而一颤,是他都不曾想到的颤动。他从前总觉得久远的印象里她的面容死寂,全然没有灵动可言,原就是如此的。
但他不想她这样。
笑也好,嗔也罢,至少该是有股生气活灵劲的。
于是他一时嘴比心快,脱口而出:“......嘴对嘴喂如何?”
“......”
这话说得极像在翠屏山时,他逼她坦白供词,故意亲她,故意逼她,将她的嘴唇都咬破了。
敖泠那双杏目果然如他所想,微微睁大了些。
她的脸上也总算有了一丝不自然,犹豫一瞬,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血饮尽了。
这样才对,哪吒满意地将碗具撤下,见她嘴角还有一抹鲜血,在白净的脸上显得有些靡艳,也顺手替她擦了。
敖泠没有看他,安静地躺着没说话,还是没什么勃勃生气。
虽然哪吒施了净身诀,将她一身的血污都清理了,但她的鬓发还是很散乱,发链与发丝缠在一处,有些狼狈憔悴。
哪吒心意一动,手中显出一把梨木梳子来,将她柔软的青丝握在手中,细细梳理起来。
他很有耐心,发丝结成股的地方,也会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绕开。银链很长,拧在了一起,他也要一点点将其拆出来,修长好看的指尖挽着她乌黑的发,动作是他从未有的轻柔。
他从小便跟着太乙真人学艺,一直是自行照顾起居,梳头这种事他早已做过千百遍,得心应手,却是第一次替别人梳妆。
敖泠的头发很长,像海藻一样柔顺,又像海浪一样飘逸,铺落在床榻上,煞是好看。
可他不会梳女子的发髻,最后手一顿,只能将混天绫缩成合适的大小,替她将发尾拢紧扎好。
乌发红绫,与她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