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吒皱着眉,他自然知道那些流言蜚语。
他也知道,哪吒杀入东海一事,陈塘关的百姓所知甚少,就算偶有知情者,本也是夸赞一句哪吒是当世屠龙的英雄。
陈塘关旱灾数十年,百姓对龙族厌恶至极,屠龙本是人心所向。
可那日水淹陈塘关之时,所有的风向都变了。
颂扬夸赞成了诋毁谩骂,一日之间,哪吒从陈塘关颇负盛名的少年英才,沦为千夫所指的祸害妖魔。
事情不难猜测,他是多聪慧的人,自然知道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可是......
他不愿意怀疑到自己父亲的身上。
如今被敖泠挑明了,金吒脸色极差,认为是她信口胡诌:“你有何证据?”
不过,她这样的语气,忽而叫他想到了一桩事。
“先前哪吒质问父亲生祭一事,是否受你挑唆?”
哪吒的确不服李靖的管,但从前也不至于当众忤逆去拂李靖的面子,他们人族重伦理道义,自是不像精怪之流不受教化,野蛮粗俗。
但是,自从哪吒遇到敖泠后,行事越发乖张妄为,竟也会直接对父亲兵刃相向——
“我不过是将事实告诉哪吒。”敖泠冷哼了一声,“其中是非曲直,李靖默认了多少事,哪吒不清楚,你心里还能不清楚么。”
金吒本就是李靖麾下的人,是陈塘关军营的军师,更是李家的军师。要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敖泠是不信的。
但金吒也没哪吒那么好说话,那么好糊弄,他盯紧了她那双淡彻的眼眸。
“莫要诡辩,所有罪孽由你东海而生,你一个异族,凭何指摘陈塘关之事。”
当日见敖泯冷言刻薄地向天庭状告她的诸多罪状,杀兄弑父,天理不容,这样离经叛道肆意乖张的龙女,哪吒肯定就是跟着她学坏了。
敖泠偏着头,她似笑非笑,这次没有回应他。
金吒深呼吸一口气,只得再次问了一遍:“你有何证据?”
其实他心里信了五分了,剩下五分不过是对其父的尊敬让他强撑。
敖泠心中是明白,所以才故意不说话,等着他再来开口求。
许久之后,她才冷道:“东海龙族之所以为四海之首,便是因一手得天独厚的幻术与读心术。”
“凡人之心多好攻破,我轻易便能读得。”她冷冷看着他,“满城百姓凡是记恨哪吒的,大公子自可以去问一句,当日是不是李靖传言‘此子妖胎降世,乖戾不驯,一人屠尽龙宫才将祸水引向陈塘关’的!”
“哪吒才十七岁,便有如神助,修为精深。凡人对差距极大的同族本就畏惧,被李靖一挑拨,纵他从前为陈塘关做了多少好事,危难当前,也成了妖邪祸害。”
一字一句,金吒面上神色未变,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他紧握双拳,为李靖辩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李大公子自是相信东海读心术的。”她语气嘲弄又冷淡,“不然当年怎会花了大力气,培养一个心绪不外露的细作潜入东海呢?”
她从前就有怀疑过那位教习师傅,可她读出的向来只有一腔传教的热衷,并无任何二心。
当年她到底年纪轻,没能看透人心本复杂,这样一位师傅却心思纯然,本身就是一种蹊跷。连东海读心术都能化解的人族,当然是有人刻意培养的。
她现在才从金吒眼里看出来。
陈年往事被人揭露,金吒倒没有多恼,东海之事已然过去,再多深究也没意义。
他避开她的视线,心中大概明白敖泠是故意展露自己的能力,意图说服他并讽刺他。
果然,敖泠这个人得理不饶人,非要叫对方哑口无言才行,又再次出言嘲讽:“怎么事到如今,又不愿相信了呢?”
掐紧的手暴露出他的情绪,人来人往间,或有不明情况的百姓看向他们,金吒最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打算做什么?”
当日敖泠将哪吒带走了,如今回来却是想为哪吒正名,不知她打得究竟是何主意。
只是为哪吒打抱不平?龙女心机深重,不可能只为此事而来。
敖泠的目光静静扫过他的脸,她知道金吒极看重兄弟之情,但不愿意透露太多:“哪吒可以复生,但需要百姓的信念之力相助。”
金吒眼中溢出一丝喜意,他知道太乙真人特意托金霞来陈塘关,定是有办法相救哪吒。
天无绝人之路,哪吒还能复生。
“可是你看现在的陈塘关。”敖泠眼神清冷,“李金吒,这不是拜你那虚伪至极的父亲所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