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哪吒整天看着自己被人挂在嘴边,是什么心情。
“我今日下山,夫人当真没有想要的?”敖泠试图转移话题。
殷夫人顿下碗筷,因是有些话有人倾听了,心中反倒舒服了些,还真仔细思考了起来。
“买些黍子面回来吧。”
殷夫人眼中渐暖,似乎回想起了一些温情的往事,一开口又有些挫败:“哪吒自出生起便不在我身边,七岁才回陈塘关,早已与我不亲近......”
哪吒平日鲜少与他们相谈,并不亲厚。
当年他才回陈塘关,殷夫人也摸不清他的喜好,便去厨房亲自为他做了一碗黍面。
哪吒很给面子,将一碗都吃尽了。
年少的他还没那么叛逆无端,只是生分地沉默,让殷夫人心中也有些打鼓。
她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小儿子:“娘亲做的面可还喜欢?”
哪吒抿着唇,点了点头。
后来的岁月里,每每席上若做了黍面,他就会吃上一些。
殷夫人直到很久后才知道,他在仙山清修七年,早已辟谷,无甚口腹之欲。
或许不是那碗黍面可口,而是因为那是她亲手为他做的。她身为母亲,亏欠了他太多亲情。
想到此处,却有些哽咽:“但他爱吃的,该是一碗黍面吧。”
敖泠透过她的眼神,心中已明了几分,立刻道:“我去采买,晚上我们便做黍面。”
殷夫人点了点头,一顿饭吃完,又嘱咐敖泠了许多,让她莫要贪玩,晚间山里凉,别走夜路。
就像她母后还在她耳边絮叨,让她在人间游历时小心行事,别与人族起了冲突。
她当年没有听,一向是个狠性子,与哪吒起了冲突,还要叫嚣着再去杀他。
敖泠露出一个笑来,陪着殷夫人去里屋休息了会,才转身到前堂去。
哪吒的金身法相威严,冷淡又肃杀,是他寻常不笑时的模样,明明长得清俊却凶得像恶鬼。乾坤圈绕在他的臂腕上,混天绫随着遁入前堂的风轻晃摇曳。
她静静看了一会,叹了一声:“你能听到的是不是?......快些回来吧。”
没人回应她。
她沉默着出了翠屏山。
水淹陈塘关已过去快两月,天气入秋,树叶初呈衰败之意,拂过街道,落进九湾河里。
敖泠撑着一把月白纸伞,她特意换了身不打眼的素袍,随着人潮走在陈塘关的街市上。
有小雨淅淅沥沥,滴在伞面上砸出闷闷碎音,又沿着伞檐滑落。
这雨是她才布下的。
今日下山自然不是只为了采买物件,哪吒的法庙建了这么久却香火稀少,是因为陈塘关的百姓仍对哪吒有所怨言。
为了这事,她还特意去问过太乙真人。
太乙也是一派无奈,告诉她原本能有鼎盛香火的话,哪吒早便能入人间之梦,以此替人们完成心愿,尽早累积功德。
可这般香火稀疏,哪吒连法身都凝不出来,还是一团魂体。她必须尽快让百姓放下对哪吒的成见,才能助他尽快修成人身。
“今日竟然下雨了,这是海神终于显灵了吧。”有人路过她身边,与同行之人耳语。
她的脚步一顿,拉住那人的手腕,瞧着他的眼睛,语气渺然:“海神上古神灵,不问人间之事。唯有镇守陈塘关的人,才会庇佑你们。”
淡薄的莹蓝灵气萦绕在她身侧,她指尖轻点在那人的衣袖上。
“你好好看着,镇守陈塘关是哪吒,庇佑陈塘关的也是哪吒,你们该谢的是他。”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雾色光芒在他眉心荡漾,敖泠淡淡的眼眸扫过他的眉眼,轻而易举地读了他的心。
越读目光越冷,她最后松了手,只身往总兵府而去。
但她还未走太久,就听见一声冷峻的轻喝。
“你要去哪儿?”
她扬目看去,是金吒站在转角处看她。
他应是从她入城的时候便发现了她,一直跟在她身后。
那把素伞掩住了她的半边脸,伞下的神色莫测,她正是一腔怒意无处发泄:“李靖故意散播的谣言,是不是?!”
金吒闻言一愣,冷目瞧她:“你胡说什么,不许对我父亲无礼!”
她嗤笑一声,掀开素伞,那双眼眸似深渊引人下坠,直直盯着金吒。
“我为何说不得?他为陈塘关出了多少力,哪吒又为陈塘关出了多少力?何以如今是他独占功劳。”说到这里,敖泠语气渐冷,“你难道不清楚,那日哪吒自刎,陈塘关的百姓是如何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