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许冠卿从前也是自诩风流的城中女郎,如今望着若初的双眼瞪得如鸡子一样浑圆,张嘴结舌的样子实在是滑稽极了。
“小王爷,你……你真是郡主……”
裴若初此时也恨不得拿帕子遮了头脸,然而已经晚矣,他只得局促地赧笑着说道,“郡主还是王爷还不是一样,咱俩依旧可以同从前一样做姐妹。”
这回轮到裴出岫呛了一口,她拧起眉头对裴若初严肃道,“从前是我对你疏于管束,如今你也到了要选妻主出嫁的年纪,这些酒色朋友还是少往来的好。”
许冠卿听到“出嫁”二字原本心头一跳,想着做不成姐妹还能……待他那王姊将她归到“酒色朋友”,这样大的罪名她可就不能轻易认了。
“我许政虽未有功名在身,却也是清白人家,哪里就是……”
裴出岫打断她道,“难道昨夜不是你撺掇着若初去南井巷?”
“我那时怎知……”她声音低弱了几分,“我见他不近男色,还有些忧心,就是去了留芳阁,我们也没有胡来。”
“你若是敢胡来,尽管试试,如今他也是有长姊撑腰的人。”
“我不是……”许冠卿蹙了眉,望了眼裴若初,欲言又止道,“我、我去与娘亲提,请了喜公再亲自来王府。”
裴若初闻言,倒吸一口气,面上不似惊喜只有惊吓,“冠卿,我阿姊她不是这个意思。”
这女郎恍恍惚惚地离了承德殿偏殿,裴出岫饮尽了一杯凉茶,犹自对着冯进冷声地笑,“她如今没有功名,也没有立身的本事,如何敢来王府提亲。”
裴若初没了主意,又不敢忤逆长姊,只好跺了跺脚回去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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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许冠卿也未有机缘再上王府,五日过后,戚氏在睡梦中静静地去了,王府上下一片肃穆的苍白。
裴若初哭得力竭,西院的丧事皆由冯进依照裴出岫的吩咐置办。
丧车出王府那日,天上落了白雪,裴若初几夜里没合眼,面色胜雪白,眼眸肿得快睁不开。裴出岫半搀半抱地支撑着他来到王陵,依照礼制戚氏至死未得侧夫之位,也不能葬在正陵。
他是个心性豁朗的人,为自己选了一处山崖埋骨,能远远眺望母王安歇之处。
裴出岫还是命人以侧夫之礼厚葬了,祭祀过后,一切尘埃落定。至于父君在王府过往的悲哀与伤痛,也都随着戚氏的逝去,如这场落雪一般寂静无声地被掩埋在了荒山的深处。
第50章
阔别半月, 林知秋重又回到京城。与颜师傅一道返程的路途要比来时顺坦得多,只是夜宿栈舍时,他总是分外想念出岫。
颜师傅已去信告知远在郢城的出岫,她们将先行回京。颜师傅是一个颇有意趣的人, 回京的一路上, 她与他讲了许多出岫从前学医的故事还有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来的一些见闻。
他本是一个拘谨的性子, 却也为她见识广博而渐渐折服。
过城门时, 晨光虽熹微,照拂着眼前熟悉的城楼与墙垣,这一刻他心里竟觉得安宁。
颜师傅陪着他先行回到城北,出岫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 药童阿福依旧日日来清扫前堂后院。
阿福在巷子口识出了林知秋, 见到神色明朗、双眸有神的林知秋,小女童先是怔楞了一下,随后狂喜地嘟囔着,“阿爹说的对,那月老庙果真灵验。”
有阿福引路,她们很快寻到了医馆。
颜卿在京城另有住处, 临走前她同林知秋嘱咐,若是有事便去城中拱阳道的浮香阁寻她。
推开老旧的木门, 林知秋进到沐春堂的后院。眼前这间陌生的屋子,他曾在脑海里描画过许多回, 可皆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院子不大, 却很整洁, 角隅有方水井, 正对着一间狭小的灶房。后院有两间屋子,一间是裴出岫的寝屋, 另一间是他曾睡过的后屋,后屋里依旧堆着许多药材,靠内的地方唯有一张窄榻。
他熟悉了屋子的方位后,便跟着阿福一道学着烧柴煮水、清扫庭院。阿福哪里敢让裴大夫天仙一样的夫郎做这些粗活,可是男人却很坚持,他想要以后能够如寻常人家的夫郎一样伺候妻主。
过午之时,林知秋还在灶房和面、揉面、擀面条,他从前没有做过这些,爹爹和府里的教习只教会他如何打理后宅,可是他一直记得出岫在栈舍曾为他煮面便也想要回报她。
看着阿福做了一遍,他一点一点学得很细致缓慢。待到面条出锅,他俩皆已饿得饥肠辘辘,却觉得自己亲手做的这样简单的一碗面竟也十分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