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遭受了一场心绞痛折磨,到底知道江嘲和关白薇谁也不会接他电话,还是研究所的下属为他叫的救护车,送到医院人已经不行了。
太平间外,空气都是冰冷的。
别的逝者家属哭闹嚎叫,无所不用其极,他们这边却没有一个愿意进去见里面的人最后一眼。
末了,可能是磨不过旁人古怪的眼光,也可能是滋生出了一丝,当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出于情分的怜悯。
关白薇进去了趟,出来时眼眶微红。
但直到离开,她和江嘲都没有就此谈及一个字。
仿佛死的是个与他们完全不相干的人。
江嘲的车昨晚被砸了,江柏接送他们,远远地等在风雪尽头。
半途,关白薇停下脚步。
江嘲双手落在口袋,也顿了顿步子。
很多年没有这么的心照不宣。
母子相视,一时竟有些无语凝噎。
“我听说,你之前有段时间打了个人,”关白薇先开了口,思索着,“就是你生日的那天,是吗?”
江嘲眉梢扬了扬,有些意外,他的眼底戒备满满,却是没什么情绪地笑了起来:“既然记得这么清楚,你可以直接说日子的,不用特意说是我生日那天。”
雪花飘落在他眼睫。
更映衬着一双眉眼之间有谁与谁的轮廓。
这么多年,好像彼此都失去了表达温情的能力。
关白薇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不知是否因为天气严酷,接下来,她嘴角强作而出的笑容似是都冻僵了。
“我就是很意外罢了,”说,“你从小到大,在大人面前,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一直以来都非常的优秀,我无法否认,可是现在居然也会动手打人了吗?我以为,你装也会装的和他不一样。”
江嘲目光冷冷,没说话。
“我当然记得你的生日,我每一年都忘不了,我怎么可能忘记,二十年前的那一天,我生下了我最恨的人的小孩,”
关白薇讽刺地笑了一笑,“我怎么会忘呢,江嘲,我忘不了你有多聪明,比别的孩子小很多的时候就会喊爸爸妈妈,学会走路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大人的怀里撒娇——可因为我和你爸不爱你,从来不会回应你,几乎不会见你,你渐渐也不会喊了,不会再把‘爸爸抱我’、‘妈妈抱我’这样的话一直挂到嘴上。”
“当然,我也忘不了,江嘲你五岁那年,你爸抓着你领子给你按到窗口,逼着你往三十多层的楼下看,还要你‘1、2、3’这样,以此类推地往下数,数到他满意了,高兴了,你哭了,他就答应给你过生日……但他说话不算话,他骗了你。就像当初骗我,说他爱我一样。”
“所以现在呢,你是什么感觉?他死了,你痛快吗,是不是觉得,自己好像还没功成名就,还没证明自己给谁看,就已经没这个机会了?”
“失落吗?”
“难过吗?”
关白薇微笑着,像是要窥入他的内心,“你爸现在躺在太平间肯定也很失落,没有看到你摔得满地找牙的样子就死掉了,他可是很盼着你一事无成呢。”
可说着,她却是又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是解脱但好像也没解脱,“不过这时候,我居然也会失落,我无数次盼着他死掉,要么出车祸,要么是在实验室操作不当被炸死,我还想过他哪一天突然被你给杀了——可是,怎么突然人就这么没了呢。”
“你说,到了春天雪化掉的时候,还剩下什么呢。”
“明年或是以后,也许每年的冬天都会下雪,你还会想起今年的这场雪吗?”
/
这样的暴雪天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夜空飘着团灰茫茫的云,冷雾飘摇,有阵子没回北京,这里就好像翻天覆地,变了另一番模样。
没有高三初到之时的惊喜,也没了大学第一天来到这个城市的得偿所愿。
整个城市像是片白色的死海,死气沉沉的。
【之夏,怎么突然有事要去北京?这么晚了。】
陈之夏去看程树洋比赛那天,丁韵茹突然贫血晕倒在家中。
术前住院有几天,直至今日各项指标终于稳定,医生说明天再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切出微信聊天界面,她盯着置顶最上方的微信头像出了会儿神。
又切回去。
【明天赶您手术前我就回来。】
丁韵茹难免念叨她:【好好好,赶白天回啊,别让姨妈担心。你也别操心我了,手术我一人也能做的。】
从出租车下来,一脚踩入快没过脚踝的雪,思绪跟着恍惚一下,险险没站稳。好在门前积的已被及时清扫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