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含章扬了扬唇,绽开一个璀璨的笑容,清如明月,艳若桃李。
“愿枕天子膝而眠。”
——这应该是唐朝时的典故吧?
许久不曾读史书的皇帝默了默,开始思索这个典故的出处。
屏风遮挡着的内室却忽然传来一阵碎裂声,以及极力掩饰的咳嗽声。
“以含章之智,将来成就定不亚于李泌。”楚灵均看着循声望去的洛含章,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权当自己没听见刚刚那句话,道:“你赈灾有功,年后便入台省吧。”
“君其勉也。”
洛含章不答,膝行几步,跪到皇帝脚下。
这小子该不会真想靠在自己膝盖上睡一觉吧。楚灵均磨了磨牙。她可不是唐肃宗。
“卿何意?”
他依旧仰头望着她,明亮的眼眸好似盈着熹微的光。
“臣听闻,陛下正为后宫之事烦忧。”
所以呢,难道他要自请入后宫不成?
“常闻君忧臣辱,微臣愿卸下职务……”
楚灵均微嗤,又很快皱眉,打断他的话,“洛卿,莫开玩笑。”
她皱了眉,不满地望着这个打断了自己计划的男人。还真自请入后宫啊?是故意试探?还是想借此弄权?
她看着那双漂亮的眸子,心中百转千回……他真能为了她的烦恼,放下权势,到后宫做个无权无势的侍君?
“陛下……”
“朕当年救下爱卿,可不是因为缺个侍奉的人。”眼见着他就要吻上自己的衣角,楚灵均忙退了两步,往内室的方向一瞥,朗声道:“卿连日奔波,早些回去休憩吧。”
“无需多言。今日事,到此为止。”楚灵均语气平平地遣退了洛含章,可当见着从屏风处出来的楚怀安时,却是一阵心虚气短,主动说起自己与洛含章的渊源。
飞眉入鬓的青年垂下狭长的凤眼,不插话,也不打断。待身边人说完,方才欲盖弥彰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操着一口温言软语答话:“陛下不必与臣说这些的。”
是了,他怎么会在意这些?他怕是恨不得自己早早成婚,再不与他纠缠。
楚灵均心中有些不快,但到底惦记着两人久未相聚,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转而唤宫人开宴。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两人对着宫人细心准备的佳肴,却都是兴致缺缺,食之无味。
青年文臣知道自己的言语刺痛了身边的人,然而他既没有合适的身份、又没有恰当的立场,只能保持着死寂一样的缄默。他坐在临华殿里,开始懊恼自己不该因为陛下一句自苦的话,答应她的邀约。
他机械地嚼着宫人布到碗里的菜肴,眼见皇帝停下动作,便也跟着放下玉箸,起身告辞。
皇帝淡淡点头,没有挽留。
他的嘴里苦得发涩,连搭在一旁的氅衣也忘了带,昏昏沉沉地出了殿门。
夜幕中忽然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落在朱红色的宫墙,落在长长的宫道。
楚怀安瑟缩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点冷意,
熟悉的呼喊声在身后匆匆响起。
“殿下留步——”
他回过头去,见到了本该待在君王身边的清瑶,以及他落下的外裳。
青年接过衣裳,欠身道谢。
尚仪女官笑而不语,从身后跟着的宫女手中,取来一个小匣子,“这是交给殿下的节礼。”
“殿下不必跪接。”她虚虚扶了一把,拱手一礼,补上自家主子的话,“殿下若是不喜欢,尽可随意处置。”
君主赐下的节礼,前些日子已往王府中送过一回了,他不知道匣中是什么东西。楚怀安怔在原地,神思不属地愣了许久,才重新找回步子走出宫门,乘车回府。
他直觉这节礼会让自己为难,狠下心肠不去探察,可当楚怀安沐浴更衣,躺在榻上时,却始终难以入眠。
月色入户,映出满地清辉。
他踩着透过小窗照进来的月亮,叹息着起了身,一身中衣站在案几前,打开了那个漆红的匣子。
里面是个压襟挂件。
莹润无比的玉连环压襟挂件。
月光下的青年苦笑一声,几乎不敢伸手党去碰。
这到底算什么呢?他瘫坐下来,将沉重的头颅埋入膝头,微颤着攥紧自己的月白中单。
不能再这样了……他不能看着他的陛下走上歧路。
第65章 悟黄梁(七)
好不容易带着群臣祭完天地祖先, 又接见完了四方封君、宗亲,便又到了复朝的日子。
大大小小的官员从假期抽身,再次换上朝服当差, 当然, 也就免不了旧事重提:请求皇帝充盈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