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天地间,好像只剩呼啸的风,将她面前摇曳的火催得更旺。
温恂之垂下眼眸,火光在她的面庞上跃动,映照出她眼底的哀伤。他的手指蜷了蜷,伸手握了握她的肩膀。她没有动作,没有抬头,手掌之下她的肩膀在颤抖。过了会儿,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探到她的掌心和指腹一片濡湿。
失去亲人的哀痛像一场漫长的暴风雪,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消释。
他太清楚了,因此也明了在这一刻,他说什么话都是多余——只要在这一刻,在她需要的时刻,他能陪伴在她身边,让她知道他还在。
这就够了。
寒风中他们十指错落相扣,彼此取暖。
许久之后,她才整理好心情,站起身来。她的眼圈还有点红,但声音却是轻快的:“其实还有两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们说。”
“第一件事情是,我决定要接受爸爸的公司了,要学的东西好多,但带我的老师很好很认真,我有信心会学得好——放心吧,我不会让公司砸到我手里的。”
“第二件事是,”她抬起头望了一眼温恂之,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一下,她的声音柔和下来,继续说道,“我和恂之哥哥在一起了,以后……我们会一起来看望你们。”
并不是以法律文书敲下的时刻为确认的标志,而是以他们心意相通的那一刻为他们关系连接的里程碑。
她扣紧他的手,声音轻软却坚定:
“你们就放心吧,我会过很好、很好的。”
相片已燃尽,朔风吹起碗里的灰烬。她抬起头来,但见飞灰被风吹散开来,星星点点的飘散在空中。
就好像是长辈对她的回应。
他们在墓碑前又停留了许久,彻底修整好坟茔后才从陵园往下走。快走出陵园时,虞幼真脚步顿了顿,往回望了一眼,发现陵园外有一棵小叶榄仁抽了新芽,是很新嫩的绿色。
——也许是因为春天已经到了。
从虞家的陵园离开,两人马不停蹄地去温家陵园。扫完墓已将近晚上六点,是时候回家吃年夜饭了。
今年李月贞醒了,需要静养,所以他们今年并不打算跟一大家子人一起吃年夜饭,那样太嘈杂了,况且有些亲戚只会春节时会走动一二,平时除了给他们添堵以外,也没有多余的往来。于是温恂之索性推掉了跟其他人一起吃年夜饭的旧传统,今天晚上就只有他们一家人一起吃。
他们回到时,一切都准备好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在桌上,还热腾腾地冒着气。
赵瑞心和李月贞脸上都是笑,招呼他们道:“快过来吃饭了!”
红酒被斟进杯里,摇晃出醉人的波光。
虞幼真“哎”了一声,止住阿姨倒酒的动作,说:“我们今天晚上就不喝酒了吧?”
酒是一级致癌物,平时能不喝还是尽量不喝,而且李月贞还没有完全病好,温恂之的胃不好,赵瑞心工作应酬不少总需要喝酒,她也不喜欢喝酒。
赵瑞心一拍脑袋,说:“是了,能少喝还是少喝些。”
李月贞倒是不介意,说:“过年了,庆祝一下,喝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虞幼真按住她的手,故作生气道:“不可以哦,妈妈你要听医嘱的。”
李月贞被她这一声“妈妈”叫得通体舒泰,也不管能不能喝酒的事了,满面笑容地拍着虞幼真的手,一边转头对赵瑞心说,“真真大了,好懂得疼人,我听得好开心。”
赵瑞心也笑着往温恂之那边望了一眼,他正在为她们布菜,夹到碗里的饭菜全都是符合她们口味的。赵瑞心赞道:“恂之也会关心人的啊,你看,我们在聊天,他就在那边忙上了。”
李月贞笑了,可目光触及温恂之肖似其父的容貌和神态,又想起了今日去扫墓的光景,面容渐渐惆怅凄苦,末了她苦笑一声,说:“是……如果他们也能看到,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他们指的是虞幼真和温恂之的父亲。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虞幼真和温恂之对望了一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温家并未对外公布李月贞当年自戕的原因,但他们都知道,她是因为太想亡夫选择了殉情。她醒了之后,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她再次想不开。
好在李月贞也意识到有些不妥,她深吸一口气,摆摆手道:“算了,不说了,我们吃饭。”
同为未亡人,赵瑞心很理解她的感受,她沉默了几秒,抬手揽住李月贞的肩膀,沉声说:“月贞,他们在天上能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