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唯(41)

“我放了艾草和生姜,”徐易安低着头,认真地帮她按摩着足底的穴位,动作娴熟,“可以暖身,调节经期。”

他的力道刚好,林有麦放松身心地坐在床沿,由着他摆弄。她问:“你兼职过足疗店里的按摩小哥吗,这么熟练。”

徐易安抬头看她,梨涡又冒出来,“我自学的。"

“我可没在夸你。”

林有麦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氛围灯,忍不住说:“徐易安,你没谈过恋爱,为什么做起来一套套的?你最好不要骗我,别表面上装纯,背后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徐易安的力度不变,一下一下地按摩着她的脚,“有麦,我以前经常帮我妈这么洗,她的身体不好,久而久之就熟练了。有麦,我没有谈过恋爱,如果真的要结婚,我只希望那个人是你。”

他如此平静地提起周芍,又如此平静地告诉她真心,他的真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给过她,林有麦盯着他始终垂低的脑袋,只关注了前半句话:“徐易安,把头抬起来。”

徐易安听她话的抬起脸,他露出温柔又单薄的笑:“我没有哭,有麦。”

“别做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林有麦没再提,他也没有顺着这句话继续。

高三那年,徐昱之在国外上学,徐易安在校准备高考前的总复习,林有麦作为艺考生在外省集训,三人分布在不同的地点,即将进入不同的轨道。一月伊始,林有麦请了几天假回家,为了参加周芍的追悼会。很突然的一件事。她到达吊唁现场,现场气压很低,周芍家只来了一个人,一个很远房很远房的亲戚,远房到林有麦从来没有见过她。她一脸木讷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哭得太悲伤了还是没有酝酿好悲伤的情绪。

转一圈,该在的人一个都不在。徐昱之在国外没回来,徐长安今早被送到医院去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林有麦一家操持着周芍的丧事,她把周遭走了个遍,终于看到角落的徐易安。他朝向周芍遗照的方向,周芍生前就是个乐乐呵呵的女人,只是死得太匆忙,连一张严肃的相片都找不到,最后也是带着微笑看着所有人。徐易安穿着一身黑,站在角落,要和阴影融为一体。

等到林有麦走到他面前,他才回过头,黑眼圈很重,眼里的血丝也很多,下嘴唇是皱皱巴巴的死皮,他的声音干哑难听,但还是轻轻地问她:“有麦,吃了吗。”

林有麦摇摇头,说:“我们出去吃吧。”

他没换衣服,俩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林有麦看准了一家炒面馆,拉拉他的胳膊示意。俩人走进店,等到各自的面条上桌,徐易安开口:“对不起,你集训那么忙,不该浪费你的时间。”

“闭嘴吃饭。”

林有麦夹起一大筷子面条,吹了吹,囫囵吃了几口,盘底积着一层厚厚的油。她抽出一张纸擦擦嘴,很平常地把剩下的面条推到他面前。“我吃不下了,你帮我吃掉。”

俩人吃完饭,走回殡仪馆。林有麦走得很慢,他陪着她,也走得很慢。俩人把天际从黄走到黑,终于,林有麦回头问他:“几天没睡了?”

徐易安搓搓眼睛,摇摇头,梨涡快速的浮现又消失,“不知道。”

林有麦停下来,他也跟着停下来。

林有麦大力扯过他的胳膊,把他拽进怀里,他没反抗,把脸埋进林有麦的颈窝,她命令:“徐易安,哭出来。”

徐易安苦笑了一下,“哭过了,现在哭不出来。”

林有麦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差点把他吃下去没多久的面条打出来。徐易安压下呕吐的欲望,反手抱紧她,越抱越紧,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声地在她怀里抽泣起来。

他肩膀抖得厉害,林有麦看着前面的路灯时有时无。

周芍是在家里烧炭自杀的,第一个发现遗体的是从学校回到家的徐易安。具体什么原因外人无从知晓,当天家里只剩下徐易安和徐长安。

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徐长安也早就组建了新的家庭。很少有人提起周芍这个名字,林有麦看着眼前的徐易安,高中之前的徐易安和她一起长大,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她眼皮子底下进行,她有绝对的信心说自己了解徐易安。高中毕业后徐易安去了哪里,和谁生活,在干什么,她统统不知道。

现在,徐易安回到了自己身边,像是她早年丢失的一条狗,跋山涉水后又蹲守在她家门口。

林有麦第一次意识到,徐易安身上,多了很多她不曾涉足过的空白区域。

《为了南星》的校园部分的拍摄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第二天第一场戏是在教室进行。徐昱之顶着一头黄毛上阵,林有麦坐在课桌上,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往前扯,“什么假发质量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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