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景山笑得慈祥和蔼,“任何专业的佼佼者,都是从菜鸟过来的,他们的优秀,都是经过日积月累的打磨,才换发出来的光彩。只要你肯用心钻研,假以时日,你也会是个中翘楚。”
“那您是看中了我哪一点呢?”
“看中了你对陶艺的热爱,以及,你买走的‘冰之火’。”
许兰亭不明所以,“冰之火?”
胡景山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冰之火’,是我入行三十多年以来,人生中第一件展出的作品。”
“三十多年?”
许兰亭惊了,没想到那只花瓶居然比她还大!
“是啊,它在我家已经积了三十年的灰了,再放下去就要成古董了。三年前,我整理旧物的时候又看到了它,决定重新拿出来展出,看看能不能遇到有缘人,而你,你是唯一一个看中它的人。”
“是吗?那我可太幸运了。”
胡景山笑了笑,靠着椅背回忆起过去:“其实,‘冰之火’展出那年就被人相中了,结果他听到我的名字后,就是我的本名‘胡小莲’,又看我是个毫不起眼的妇女,便打消了念头,还当着我的面说,女人就是小家子气,成不了大气候。”
“那时候给我气得,直接跟他放话,让他等着看。然而,我连着两年,都没有卖出去过一件作品。”
想不到“冰之火”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许兰亭愤愤不平道:“对女性抱有偏见,还大放厥词,证明他也不是什么高雅的人,幸好他放弃了‘冰之火’,不然可惜了。”
“自古以来,我们女人就没有地位,男人对我们抱有偏见很正常,我遗憾的是,我也对自己抱有偏见,执拗的以为,是我的女性身份限制了我的发展,所以盲目的改了个偏男性化的名字。”
原来“胡景山”的由来是这样。
许兰亭心里闷闷的,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安静地坐着。
胡景山嘴上说着遗憾,但她的表情明显已经释然了,笑眯眯的给许兰亭倒茶,娓娓道来自己的心得:“当我有了一些名气,再回望过去才发现。那两年,我展出的作品卖不出去,纯粹就是我技艺不够。有偏见的人,顺便给我打上了‘女性小家子气,成不了大气候’的标签,结果我还当真了。”
“师父,您才不小家子气。”
许兰亭入行以来,了解了不少业界大师,也是由衷崇拜胡景山:“出自您手的作品,大气磅礴、独具韵味,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都是一流的。就连‘冰之火’,相比您现在的作品,虽然稚嫩、粗糙了些,但依然能看得出,您三十年前就已经具备了一个艺术家的潜质。就算当年您不改名,您也一定能靠‘胡小莲’这个名字,获得今天同等的成就。”
胡景山抬眸看着她,布满褶皱的眼皮轻轻搭着,却掩饰不住她眸中的欣赏之色。
她笑了笑,淡淡道:“我也这么觉得。”
许兰亭想了想,问她:“师父,如果时光倒退的话,您还会改名吗?”
“不改。”胡景山摇摇头,浑浊的目光中是坚定的光,“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就是我父亲给我起名想表达的寓意,而且这个名字很好听。”
“我也觉得‘莲’字好听,我妈妈名字里也带有‘莲’字。”
“是吗?那咱师徒俩还挺有缘分。”
“可不是,我看到您的第一眼就觉得亲切。”
许兰亭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师父,‘冰之火’,我送给一个朋友了,她最近遇到了些不好的事儿,我想鼓励她振作起来。您不会生气吧?”
胡景山拍拍她的手,笑着说:“‘冰之火’你买走了,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在我看来,一个冰冷的瓷器,所谓的艺术价值都是人赋予的。如果它能帮到你的朋友,那才是真正发挥了它的价值。”
第98章
北城和江宁毕竟隔着两千公里。
许兰亭刚到北城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连挂三天盐水才好起来。两地的气候差别也大,才十月份就要穿秋衣秋裤了,她什么都来不及准备,临时上街买了一大堆入冬装备。
一个月后,她终于慢慢适应了北城的生活。
胡景山的工作室在一个老胡同的小四合院里,周边的街道狭窄、建筑老旧,但始终保持着旧时的古风古韵,满满的年代感。
四合院面积不大,但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处处都透露着陶艺的气息。
许兰亭在这里,再次开启了自己的陶艺学习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