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这个人一点交集都没有,为什么要感到悲伤呢?
原来这就是她的父亲吗?
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是在自己三岁的时候离世的。她童年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无法提取出任何有效的片段。
在她咿呀学语的时候,他用慈爱的眼神看过自己吗?陪自己说过睡前故事,经不住撒娇,哄自己入睡过吗?当她蹒跚学步时摔倒,他也会着急地飞奔过来扶起她吗?他比她更擅长调律,如果当初有他的指导下,自己是不是会事半功倍,成功时他也会夸自己做得很棒吗?
温禧注视着自己延展的双手,看见明亮的灯光照在指尖的缝隙里,将空间丰盈。
原来她的这份天赋,原来来自于她素未谋面的父亲。
不知道如果她在他的陪伴下长大,会长成什么模样。
原来她不应该姓温,应该姓严。严禧这个名字,多念几遍,好像也挺好听的,就是还有点不太习惯。
“小满。”
时祺察觉到她不太对劲,出言将她的思绪唤回来,说案件时最忌联想,容易陷入难以自拔的情感漩涡。
“我没事。”
她弯起眼,什么表情看在他人眼里都像是强颜欢笑。
说完案件最基本的信息,坐在对面的岑池,在欲图继续往下说细节时,决定先给她打好预防针。
“温小姐,我接下来要说的,一般人可能很难接受。如果你不想听,可以......”
“告诉我吧,把所有跟严奕这个人相关的信息都告诉我,我想知道。”
女子坚定的目光注视着他,像平静无波的湖泊,丝毫不打退堂鼓,能让岑池感觉到那份平静下潜藏的坚定。他恍然有一种错觉,感觉她脆弱的外表之下,实则是蓄满能量。
他或许低估了她,她没有这么简单就被这件事都击垮。
于是温禧听见他继续剖析案件的细节。她又听见岑池说起她的母亲,说那人的生死还有待考证。九十年代的人口失踪很多,很多女子都被拐卖卖进深山,有的现在都无法勾销,警方根本查办不过来。
多一个名字或是少一个名字,都成了纸上谈兵。
甚至就连严奕的尸体被发现也纯是个偶然。拾荒老人来到废旧的仓库,看见被遗弃的钢琴,以为自己能大发一笔,翻开琴盖,却发现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眼神不好,味觉也因为常年在垃圾中翻找而失灵,初看以为是猪脚,高兴了一阵,以为自己发了,直到翻来倒去摸到人的毛发,才吓得屁滚尿流的离开。
无主的仓库在城郊,他死去多时,皮肉被锐利的琴弦搅乱,每一根亲手拧紧的弦都成为最后一刻夺命的凶器。
不知道是谁这么残忍,有预谋地让一位天才调律师死在倾注毕生心血的钢琴琴体当中。让他的生命终结在热爱的起点。
“我想看看照片。”
她在此刻忍住涌上喉间的酸楚。
警员迟疑了片刻,直到看见岑池点头。
分尸案的血腥程度鲜少有人可以面不改色,当年现场的情状很惨烈,夏夜的残肢臭气熏天,经受过严苛训练的警察都吐得昏天黑地,普通人就更不用说,就算看到照片,都会感觉难以忍受。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因为当时留下的是黑白照片,所以那份直接目睹血海的冲击感已经被削弱不少。
她一张一张地翻,对血过敏,却一点都不害怕。
只是再强悍的联想力,也无法把这些散乱的残肢与朝气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现时温禧听完所有的细节,想起了当初在乐器市场看见的那台旧钢琴。那时她产生的第一反应。
可是照理说,她不可能也不应该会目睹那一幕的。
“当初那台钢琴是不是放在顺青路的乐器市场?”
温禧脱口而出。
“是的。”岑池的眼神中流露出片刻的差异,旋即立刻镇定情绪:“你怎么知道?”
当年办案的流程都不规范,案件久查不下,就被搁置,证物也流向市场,他们多方打听,现在已经找回那台钢琴。
就在二手乐器城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店铺,里头一个不起眼的储藏室里,被布盖着,上面堆满了杂物,这么多年仍是无主之物。
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
第84章 身世
“我们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案件的任何细节。”
听温禧短暂地描述她脑海中的画面, 岑池下意识地皱眉。他在办案遇到疑难时养成皱眉的习惯,眉心的沟壑很深,拧成一个川。
他不相信任何怪力乱神, 也不相信因为父女的血缘关系导致的心有灵犀。温禧有印象, 要么就是她在现场,要么就是她曾在什么地方道听途说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