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听见了舅舅死前嘴型所说的话,他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欲为圣明除弊事,奈何圣明早已易!
梦里她始终找不到出路,大汗淋漓,先是舅舅被剜肉惨死,然后是萧氏一家抄家的抄家,发配的发配,大家拼尽最后一口气,都是为了保存下那些尚有能力控制住这个局面的人。
她记起了她爹爹很久以前曾说过的话,他说他们萧家人不管做生意还是做人,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那时意气风发的萧家,全靠一个“诚信”,一个“良心”屹立商界多年不倒,那也曾经是她的骄傲她的自豪,她全部的信仰。
可是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天地蒙灰,处于黑暗中,才叫白的不能变白,黑的继续变黑?
彷徨无措中,她终于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然后眼前是一片微弱的火光。
她伸出双手,终于看清了手指,终于不再是双目失明时什么也看不见,也不再是梦中,怎么挣扎都是黑暗,还怎么都醒不过来了。
随后,她的目光朝向门洞上方,看见了今夜月色清明,那盏纸糊小灯一直亮着,虽然偶尔风起明灭,却一直不曾熄灭。
暗夜里一室暖融的光。
萧柔以为要从崔燕恒手里脱逃,得打一场硬仗,不料等她伤势好了没多久,微安就从茴人队伍中脱逃出来,带领将士硬闯,将她救了出来。
她再次看见微安的时候,泪水止不住往外。
“柔柔,没事了,废太子已经死了,没事了...”他斩断她镣铐,紧紧抱住她。
萧柔一脸的不敢置信,“死...死了?我们解困了?赢...赢了?”
“那,崔燕恒那叛徒呢?”
微安神情莫测了一下,揉着她的发,“他逃了,我们先别说,羌国这边我们是暂时摆脱了,但他们一旦知道废太子死了,会立马派兵过来拦截,我们得连夜撤走。”
萧柔听到这里,赶紧收拾了一下跟他走,路过崖窑门洞那盏纸糊小灯时,停驻了一下。
微安回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萧柔顿了顿,随即笑开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萧柔跟着微安撤退,即将抵达大晋境内时,微安的下属带回了几位意想不到的人。
那时她正在营帐中帮着微安看账目,微安就这么领着人进来,对她笑道:“柔柔,过来看看谁来了。”
她停下笔,抬头时整个人傻住:“爹...爹爹...娘...哥...哥哥!”
她不可置信,手里的笔已经滑落,浑身抖颤不已。
“傻孩子,看见爹娘和你哥哥们,吓得说不出话了?”
萧柔扑过去抱住萧夫人,孩子一样哇哇哭了起来。
微安见他们团聚,也不打扰,笑着退了出来,把帐子留给他们一家人。
萧参和夫人拉着女儿在那儿左瞧右瞧,频频心疼道:“瘦了瘦了...”
“下巴尖了...”
“靖王那家伙没好好待你吗?”
萧柔笑道:“安安他待我很好,是最近我自己要帮忙看着军中账目,一旦忙起来时常忘了吃饭,不过正好,前些时日才觉得胖了不好看,现在瘦些正好。”
“胡说八道!”萧参低道:“我女儿怎么样都好看,以后有你兄长们在,那些麻烦的账目让你兄长去做,知道了吗?”
萧柔依偎着萧夫人,笑着点点头。
“不过,以前爹以为,崔世子会娶你护着你,所以爹才会拼了命将你留在京城的,想不到如今你却是同靖王在一起,话说,他真的是那位贺知宫不得宠的假公主吗?”
提到崔燕恒,萧柔瞬间没了心情,“爹爹,以后别提崔世子的事,安安就是因为错信了他,才会差点全军覆没的。”
萧参的笑容凝住,“是吗,可你以前不是对他很着迷吗?爹爹连他半句坏话都说不得,不过话说,这次我们能够从羌国皇子手里逃出,是他的功劳,爹爹本来以为他是帮着朝廷这边的,没想到竟然和那些通番卖国贼一伙!看错他了!”
萧柔惊讶:“他救你们出来的?”
萧夫人点点头:“太子同羌国皇帝谈了条件,希望羌国助他剿杀靖王,助他重回大晋夺得皇位,早早在这边设好埋伏,又在朝廷那里埋了人,可谁知最后来的人却是崔世子。”
“我也看错了,以前以为太子昏庸无能,但至少应该是有道德底线之人,谁知竟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他不但同羌人交涉,还联合了六王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