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车上无力捂着小肚子,轻轻的那一声“疼”,让他都在痛。
“...沈先生倒是记得清楚。”孟佳期忽然笑了,她那笑是很哀婉的那种,花瓣一样柔嫩的唇翘起弧度,眼睛却是不笑的。
沈宗庭敛了声,莫名觉得,今天这小姑娘好像生了一身的刺,执意要同他作对。
孟佳期见他不说话,干脆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她露在病号服外的皓腕伶仃细弱,越发显得那病号服的袖口都空空荡荡。
她双脚落地,四处寻找着鞋子,只找到床头柜下方的一次性鞋垫,那双湿漉漉的长靴倒是不见。
她今早上穿来拍摄的衣服,想来也还在那栋别墅里。
她想回学校了。回公司也好。
总之,不想待在这里,不能看到沈宗庭。她一切的痛苦皆因他而起。
沈宗庭垂下视线,不期然看到她在床边晃荡的两只脚,它们自床沿垂下,白而嫩的两只,脚趾向脚背的延伸处,关节扯出的筋骨是好看的粉色。
她的脚,清瘦和肉感得恰到好处。
“那双长靴呢?”孟佳期发出疑问。她可不能穿着一次性鞋垫回学校。长靴湿是湿了点,好歹能穿。
“在我车上。”沈宗庭移开视线,漠然的目光投向地板。
“?你脱的?”孟佳期喉间干哑,修长的美腿打横卧在床上。她不由得想起那条专为拍摄准备的裙子是多么短,堪堪遮住她大腿。
“我脱的。”沈宗庭迎向她,目光定定。
“...”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曾为她脱过长靴,裸露出她的大片肌肤,这个认知让她脸蛋微红。
“沈先生,你越界了。”她声音很低,却又像金石那样坚硬,像是在审判他。
“越界?”他看向她,重复。
“你为什么要请人给我换卫生巾?为什么要帮我脱鞋子?”
这些,难道都是他能做的?他用什么身份去做这些?
如果他不在乎她,他能这样处处贴心,鞍前马后?
他不承认他在乎她。光是想起这点,就让孟佳期心口都在刺痛,眼神也清棱棱的,破碎。
她知道,她现在的模样,很咄咄逼人。可这样咄咄逼人的背后,不过是她想让他承认,他也是有一点喜欢她。
正如《甄嬛传》里,沈眉庄难产而死之前,问温实初的那一句“有没有一点点?”
面对她的逼问,沈宗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恐怕连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动作早已先于意识,想要去替她做这些。
“你为什么今天恰好出现在这里?”孟佳期不肯放过他,非要刨根问底。
她看他身上的衣服,明明是一套非常正式的礼服,也迥异于他平时随意的穿搭。
沈宗庭还真一下子被她问住。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实则今天是温小姐和乔二少的订婚宴。论照礼节,他该去参加订婚宴,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但,清晨起身时他看放在斗台上的万年历,想起的却是,今儿是孟佳期要拍杂志照片的日子。
她在别人的镜头下,会是什么模样?想到这儿,沈宗庭的心开始发痒。他见过她执起画笔,笔下线条灵动,画出艺术品。
她笔下曾有那样美好的风景。
可唯独,他没见过她成为风景。
他想见证她成为风景,她一定是很美的风景。
礼服穿好之后,他没有赴宴,让司机将他载来海边别墅,好远远地看上一眼。
她站在石质岩滩上,一袭吊带短裙,头发被风吹起,冬日的斜阳照得她像旷野中生长的植物,茕茕孑立,筋骨分明。那种美,既野性又脆弱,深深地击中他。
他在远处静静地欣赏,不想下一秒,就看到她像断了线的纸鸢坠入海里。他心的一部分,好像也一并跟着坠下去了。
接住她的那一秒,他脑海中滑过的意识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还好来了。还好能够接住她。
“我今天不想出门,就随便过来看一看。”沈宗庭挑眉,不耐地说。
有时,他真希望她不要这么聪明,把什么都洞察了。
把他都给洞察了。
在他的回答结束后,病房里又是一阵沉默。沉默像墙角的青苔,滋生,蔓延。
孟佳期深深呼一口气,她知道,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了。究竟是,他不肯承认,还是如他所说?
“可以把鞋子还我吗?”她轻轻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