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此刻,沈宗庭还在这里。他像抱一个孩子似的将她抱起,用他真实存在的躯体、用他坚实的、壁垒森严的肌肉、用他温热的呼吸、用他身上清冽干净的味道、用他的所有安慰她。
他就在这里,这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我梦见,推土机的履带就要压到爸爸和爷爷身上了,要碾过去,把他们都碾碎了...我想叫他们走,想推开他们,可是、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她说得语无伦次,泪珠似乎也承受不住这悲伤的重量,“啪嗒”一声,落在他的襟口,将他的衣服润湿。
“不怕不怕。”他哑声宽慰她,宽大手掌穿过她缕缕散乱的青丝,碰触到她头皮。“期期,那只是梦。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一切,只要是你所厌恶的,所不喜欢的,我都不会让它发生。”
“真的?”她眨眨酸痛的眼睛。
人生中第一次,她好像碰到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决的事,她不知如何去面对这恍如未开化的、充斥着重男轻女气息的荒野。
当道理和公序良俗都失去作用,那就只有暴力和强权。
好在,沈宗庭最不缺的就是暴力和强权。
头一次,孟佳期感觉到,在她的人生里,她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有沈宗庭在她身旁。
“乖,当然是真的。”他反过手背,中指轻轻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头。“抱你去洗个澡,身上都湿透了。”
浴室里水汽氤氲,孟佳期的脸被水汽蒸腾得洇上一层红,思绪也漫无边际地漂开。
沈宗庭也不知哪儿来的精力,又是坐飞机又是乘直升机,还把她抱回酒店,好像她睡下之后他就没合过眼...
这精力,属实有点非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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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庭说到做到。
郎镇一夜之间变了天。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老李头、李二婶等人,忽然收到村支书的通知:从西山岭铺设高铁的项目规划暂停,后续将改道建设。
此外,原生产队队长老李头涉及在田地分配时,收受贿赂,暗动手脚,私自把好田分配给亲戚,要接受调查。
老李头、李二婶、莫柳等人涉及非法交易土地,已立案。
且不说后续的法律追责,光是西山岭高铁建设暂停,就已足够老李头、李二婶等人捶胸顿足。
早在前两三年,他们通过各种关系途径,提前得知了高铁规划将经过西山岭等地,利用信息差和时间差,在村民手中大量购地以赚取国家征地补贴。
如今高铁改道,他们自然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面临后续的法律追责。
事态的发展还远远不仅于此。
高铁改道后,李二婶的分房泡汤了,两个准儿媳妇也相继提出了退婚。本来这两桩婚事能成,也是看在有分房的份上。如今分房没有了,谁还愿意嫁给这两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汉子?这直接让李二婶急怒攻心,当场就犯了高血压,被紧急拉到镇医院抢救。
此外,老李头、李二婶大量购地的行为在当地引起众怒,村民们吃了哑巴亏,这下见这两人再也搅不起风浪,纷纷上门讨公道,一些行事极端的村民,直接朝这两家门口泼狗血。一连几天,这两家无一人敢出门。
他们的名声,在这村里也是完完全全地臭了,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
孟佳期万万料想不到,事态的发展竟有这样的柳暗花明、天翻地覆。
“西山岭高铁的立项不是早就批下来了,如今才改道,不会是你...干预的吧?”她迟疑地看向沈宗庭。
她实在无法确定,到底是沈宗庭在背后动了手脚,还是她真就有如此好运,遇上高铁改道,这直接捣毁了一切矛盾、利益纷争的源头,也让老李头、李二婶等人大大地吃了亏。
据她所知,修建一条高铁,可是要铁路总公司进行规划设计、项目立项,报国.资.委进行多方位审核,国.资.委批准后,再由总公司作为业主,组织工程项目,招投标,期间还需当地政.府的配合...*
一条高铁改道,就意味着之前的规划和立项全部推翻。
这些,沈宗庭只用一个电话就做到了吗?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沈宗庭的财权和势力,似乎比以前还要大得多,强得多。
沈宗庭只淡淡地笑,摸摸她的头,哑声。
“只要期期对这个结果满意就好。”
最近,他很喜欢摸她的头,像把她当成小孩儿。或许,是他大约也意识到,她已经当大人足够久,也足够累。在这片本该盛满她童年欢乐的沃土,她得到的,却只有死离别、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他不要她再得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