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爱着的沈宗庭,间接地杀死了Amy爱着的男人啊。
在Amy男朋友坠楼的现场,孟佳期双腿发软,靠在墙上,眼前一片发黑,她张嘴却说不出话,想要走开却迈不动步。
是沈宗庭穿过熙攘的人群,脱下身上外套,裹住她的脑袋,抱她离开现场,一如当年从马匹拍卖会离开时,将她如公主般抱走。
“期期,别怕。”眼睛被蒙住的一瞬,她听到他的嗓音,依旧是揉皱羊皮纸一般的低沉音色,嗓音平和中透着镇定。
好像刚刚在他眼前死去的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你别碰我。”她挣开他,眼泪糊了整脸。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如此平静?他怎么可以?就好像事不关己。可是,明明是他,明明是他...
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沈毓白的狞笑。唯二跟沈毓白的私下接触,沈毓白都在强调一句话,那就是,沈宗庭和他沈毓白、和沈鹤录一样,他们都是冷血、自私、残忍、冷酷之人。
沈毓白说,沈宗庭只对她一人特殊。他有其阴暗自私,有其血腥残忍,可他却将为数不多的爱、温柔、柔软给了她。
他几乎是把他的心捧到她面前,任由她肆意处置。
她该庆幸吗?不,更多是心凉。她想起她曾反复地、嘴硬地告诉沈毓白,外部压力不能分开他们,只有内部矛盾可以。
可她和沈宗庭,果真成了俄狄浦斯式的悲剧。俄狄浦斯王为了逃脱既定的命运,远离亲生父母,却还是成了弑父娶母的罪人,以刺瞎双目自我放逐为结束。她和他又何尝不是?
他们都坚定地告诉自己,外部矛盾绝不能把他们分开,但外部矛盾会激发内部,她恨他的“不婚主义”,震于他的残忍无情,惊惧而又无能为力。
越不想分开,最后越是会分开,万分无能为力。
其实她分明收到沈宗庭的求婚了。只是阴差阳错,步步来迟,在她最在意的时候没有等到,后来等到了却已经不想要了。
一天晚上她被噩梦惊醒,哭红双眼,他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语无伦次地说“离开”之后,掏出了一枚蓝宝石戒指。
她一眼认出,那是一颗极其浓郁的克什米尔蓝宝,全净,偏硬朗的祖母绿形切割大刻面,和沈宗庭日日不离身的男戒是一对婚戒。
他执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试图将这枚蓝宝石戒指推入她中指,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握成拳头,极力抵制,低低地拒绝他,语气坚决。
“不要。”
她如何说出“要”这个词?横亘在他们之间交错的伤疤,Amy空洞的脸,抑或是坠楼男人不瞑目的双眼。她不再抱有的期待。
孟佳期的抗拒实在明显。沈宗庭眼中有深深的痛楚,哑声问:“我来迟了,对吗?”
他已经单膝跪在她身前,以一个最传统也最虔诚的姿势,恳求她嫁给他。
他要给她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可她却已经不要了。过期的爱情,食之无味,弃之不可惜。
“期期,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好吗?”他握着她的手,握得生疼,低声下气地求她。
沈宗庭还不肯相信,不愿意相信,是他来迟了,他又一次来迟了。他该用什么留住她?
“你听我说,我这辈子做过很多个噩梦,有一些仍是梦,有一些却成真了。但这个噩梦,是所有噩梦里最让我恐惧的那一个。在梦里你一直等我,等到长出皱纹,等到鬓生华发,”
沈宗庭说得极缓,似乎噩梦还历历在目,让他心脏发抖。他从没有过一刻如此脆弱。
她听着,纤薄的双肩挺得笔直。明明知道沈宗庭在艰难地剖开自己,诚心地同她说话,可她调动不起一丝一毫情绪,只有漠然,好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她的漠然让他心痛,但他只能说下去。
“等到你已经老了,你还在等...还好那只是一个梦,只是梦而已。醒来之后,我不能再让你等,我要你现在嫁给我。”
“听着,期期。为了我们这三年,想一想我们的小马,我们看过的星空,再努力一次好不好?再努力爱我一次...”
近乎恳求的口吻。
她回以惨淡的一笑。“沈宗庭,我爱不动了。”
不是她不想努力,只是她真的累了,累得无动于衷,累得无法调动任何情绪给他回应。
原来将巨石永不停歇地推到山顶的西西弗斯也会累吗?
原来再荡气回肠的爱情巨轮,也不能号称“永不沉没”吗?如泰坦尼克号发现冰山之后,哪怕是满舵掉头,发动机全速反转,也还是撞上了冰山,注定要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