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捏了捏许怡安的后颈,对她的话表达了赞同。
虽然她有些时候的确有些愚笨,但大是大非面前,她从没叫我失望过。
许怡安缩了缩脖子,躲开我的手,“你别打岔,快快快,继续说。”
“后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看上他了,跟他腻乎了一阵子,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笑意更深,眸中划过丝寒意,“他叫我去赏月,诱我告白,只为给那一帮纨绔看场戏。”
话落,许怡安唇边的笑意僵住了?
她侧头看我,见我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忽狠狠拍了一把倒放着的轮椅,震得那铁轮颤了颤。
“太过分了!”
“这不是畜牲么!”
许怡安骂了两声,又问我:“然后呢,你揍没揍他?”
我摇了摇头:“没有。”
许怡安皱起眉,“为什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怎么说也是兰家的人,当时的我无依无靠,若动了他,还怎么在北凉立足。”
我捻着指节,语气淡淡:“不过,我如今能身居高位,还得好生谢谢他呢。”
那夜过后,我在太学中的名声便急转直下,从之前的雪中傲梅,不畏权贵的奇人,成了为攀高枝儿不择手段的恶心断袖。
各方世家对冯太傅施压,不许他再收我这个伤风败俗的学生,他没了法子,只能将我暂且安置在城郊的旧宅里。
那些日子我成日里哭着醒哭着睡,整日酗酒,喝酒喝得脑子都木了。
我对苍望鹫有救命之恩,他念着我这个恩人,便偷跑出来看我,见我颓废至此,他气恼地打了我一顿。
“他的功夫并非一流,落在我身上也是不痛不痒,说的话倒是字字珠玑,跟刀子似的,都扎进了我心里。”
“他说什么了?”
“他要我越天堑。”
“什么天堑?”
“人和人之间的天堑。”
许是我这话说得太深了,许怡安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微皱着眉,仔细思索着什么,半晌后才出声:“也就是在那之后,你救了先皇?”
我点了点头:“不错。”
“彼时的我在衢州的镖局谋了个差事,先帝微服私访至此,遇到了刺客,恰巧被我所救。”
“借着这从龙之恩的名头,我才得以再回京华。”
许怡安听得瞠目结舌,“合着,这俩皇帝都是你救的啊?”
瞧着她那满眼崇拜的模样,我意义不明地笑了声。
我压低了声音道:“有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许怡安立刻将耳朵凑了过来。
我贴近她,轻轻地说:“衢州的那伙刺客是我叫来的。”
“啊?!”
我略蹙眉,惊得许怡安瞟了眼窗外,连忙捂住了嘴,可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惊诧。
她挪得离我近了些,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气声,“万一被发现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你当时不怕吗?”
我耸肩:“为何要怕?”
她又问:“要是被皇兄知道了,还不得杀了你啊?”
“先皇到衢州的消息,就是你的好皇兄告诉我的。”
“……”
“大孝子。”许怡安竖起大拇指,哭笑不得地感叹。
感叹完了,她又问我这般铤而走险是为了什么。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可等视线落到窗外那片枣红色的衣角上,我心中便有了答案。
为了翻身。
为了权。
为了谁都不敢再来踩我一脚,为了任何人都要屈居于我之下。
如今的我国权半掌,这一道天堑,我越过了,这座权利的山,我也堪堪至了山顶。
“玄之,累了就停一停吧。”许怡安忽道。
本以为只是她寻常的关切,我唇边荡开一抹轻松的笑,转头看向她,却忽然怔住。
——许怡安的神色是罕见的认真。
她黑黝黝的眸子像一池静水,映着我笑意扭曲,映着我鲜血满身。
原来在她眼里,在世人眼里,我是这般丑陋?
不过我不在乎。
我轻轻阖眼,语气是一贯的散漫,“停不得。”
我停了,萧太后不会停,觊觎苍家江山的狼心狗肺之辈不会停。
虽是我算计来的,但先皇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北凉毁于一旦。
许怡安不懂我没关系,苍望鹫不懂我也没关系。
有些路不需要人同行,玄之一人足矣。
马车并没有因为气氛凝滞而停下,仍旧摇摇晃晃地行着。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才堪堪阻了我们赶路的脚步。
许怡安想出去凑热闹,被我一把拦了回来,“自会有人来报,你何必抛头露面。”
“好吧好吧。”
许怡安吐了吐舌头,却仍是靠到一边的小窗上,将帘子挑了个缝,偷偷摸摸地往外瞧。